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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登臺效果就不錯,后來便愈發(fā)火爆起來,媽媽為兩人另辟館役。
尋語得了一套精美的妝奩,看著簇新的眉筆不禁想起五娘,已是許久未見她了。小棠建議把眉筆送給五娘,尋語便差了小丫頭去。去了半晌,小丫頭回來說那邊館里已經沒有一個叫五娘的人了,問誰都回答不知去了哪里。
小棠夜里做惡夢驚恐著醒來,睜著一雙杏眼對尋語說她夢到了五娘,五娘抱著琴給胡人唱歌,胡人聽不懂很生氣,忽而騎上一匹花青馬從五娘的身上踏過去。五娘的琴劈成了兩半,弦掛在馬尾上,胡人騎著馬越跑越快,五娘死命追著,嘴里還在唱未唱完的曲子。
尋語將小棠緊緊地摟在懷里,在她耳邊安慰她。喝了小丫頭端來的壓驚茶,小棠仍舊睡不著,尋語只好像哄小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背,哼著安眠的歌。良久,小棠枕著尋語的胳膊睡著了。
這一夜,尋語忽然想到她要和小棠在一起,即便是像五娘一樣被趕出妓館,只要她們能在一起,就能互相安慰互相取暖。
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自然臉色不好,尋語和小棠只好多往臉上撲些脂粉。門外雜役通報,馬車已經來了,二人便帶著一應樂器衣裳上了車。此次包館的是個姓突發(fā)的武人,又黑又壯,胡子像鬃毛般根根橫長,笑起來花枝亂顫。
尋語和小棠按漢人的習慣向突發(fā)行了禮,突發(fā)笨拙地上前攙扶,肥碩的手一碰到尋語的胳膊,她便像熟睡中被叫醒一般打了個冷戰(zhàn),心生厭惡。
突發(fā)先不叫她們唱歌,帶她們參觀他的府坻。突發(fā)家養(yǎng)著幾匹雜種胡馬,突發(fā)滿臉堆笑地對尋語和小棠說:
“小姐們騎馬打仗的舞跳得最好,但不知道有沒有真正騎過我們胡家的馬?”
二人回答沒有,突發(fā)便差人牽過馬來要與二人同騎。小棠身體不舒服只在旁邊看著,突發(fā)雙手托著尋語跨上馬,教她如何握著韁繩,自己動作矯健地騎上馬背,雙腳用力一夾,立刻揚起一陣黃土。
尋語騎著馬在后面慢慢地跟著,突發(fā)策馬回過頭來開玩笑道:“今天這馬是怎么了,往日別人一騎就野氣十足拉都拉不住,怎么今天小姐一騎就變得溫順乖巧了?”
為尋語牽馬的下人道:“想是這雜種被小姐的身上香粉氣迷住了,跑不了啦!”
突發(fā)大笑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被香氣迷得跑不了了!”說著用力拍了一下馬屁股,馬一躍而起……
突發(fā)扶著尋語回到府坻,見到小棠她仍然驚魂未定。突發(fā)擺下酒宴,連連向尋語道歉,尋語對此人厭惡已極,勉強跳了兩支舞便和小棠告退。
第二天突發(fā)打發(fā)人來看尋語,還送來了很多布匹首飾。小棠看著送來的首飾,不時挖苦地說:“這個雜胡老頭,腦子里除了牛羊肉就是打仗,手肥臉肥買來的東西也肥,發(fā)簪大一些還情有可原,耳環(huán)也這么大,難道是想讓我們的薄小姐變成菩提老和尚不成!”
尋語笑著說:“上個月媽媽送我一對紅珊瑚的耳環(huán),比這也小不了多少,怎么沒看你罵肥,反而喜歡地要問我借著戴?!?/p>
“那不一樣,那是別人送給媽媽她再轉贈給你的,順水人情而已。這突發(fā)老雜胡可是專門為你買的,一想起他那雙色咪咪的眼睛在你身上上上下下地亂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哦,原來不是氣人家送來的東西不好,倒是討厭東西的主人呀!”尋語奪下小秋手里拿著的一根發(fā)簪,在她圓潤的鼻頭上輕輕一刮,
“傻姑娘,他送來的這此東西我一樣也不喜歡、一樣也不會戴,全都交給你保管,留著咱倆沒事時摔著玩,可好不好?”
小棠輕輕揉著自己的鼻頭,露出了滿意的笑。
突發(fā)包館派馬車來接尋語,這次只請尋語一個人去。
看著尋語梳妝,小棠心里有些不安,不斷地在鏡子前面走來走去。尋語吩咐小丫頭留在家里陪小棠,自己一人上了突發(fā)府的車。
目送尋語離開,小棠整理尋語剛才換下的衣裳,柔軟的睡衣,尚留著尋語的體溫,臉兒貼上去竟像是愛撫般附著面龐。小棠把頭埋下去,深深地享受著尋語的氣息,她預備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守著這件衣服,因衣服的主人承諾她,會在濃稠的黑夜襲來之前回來為她掌燈,為她驅散秋夜的寒意。
多年后,尋語仍然記得自己的承諾,那一晚,她自己變成了燈芯,點亮突發(fā)府,卻把小棠永遠留在了黑夜里。那是一種什么滋味,好像胸中被誰放進了一個鐵球,生生地墜在那里,稍微動動,肝腸寸斷。
為別人掌燈?其實尋語自己根本就是盞燈,放在哪里,身不由已。突發(fā)幾易府地,數次遷居,這都不是尋語這盞燈能掌握的。
一個異鄉(xiāng)的夜里,尋語也夢到了五娘,盡管歲月無聲,她的相貌已變得模糊不輕,但歌聲還是一樣清晰。尋語醒了,突發(fā)的鼾聲依舊,夜涼如水,尋語的額頭是冷的、手是冷的、心亦是冷的。
尋語看著自己的手,忽然拿粗針在右手中指關節(jié)處刺出一個血點,借著昏黃微弱的燈光,像一顆芝麻大小的痣,左手溫柔地握上去,仿佛那一夜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