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佑?!?/p>
??“桑佑……”
??“桑佑——”
??誰在喚他?語調(diào)時而冷漠,時而惱怒,時而傷心。
??他在荒淵已經(jīng)游蕩了很久,恍惚間聽見女子飄渺空靈的聲音,他茫然抬頭,一望無際的黑暗。
??他昏昏沉沉地順著聲音,搖搖晃晃地走過去。
??荒淵很遼闊,上次聽說另一塊冰晶在荒淵他就來過一次,了解了一些其中的艱險,但終究沒有真正走進去。
??可是他知道,進去,他這樣的水族精怪是必死的。但是她不想他活著,她期盼他去死。
??只要能復活墨河族人,那,隨了她的愿又如何?
??他昏昏沉沉地走著,好像永遠走不到盡頭。忽然間,無盡的黑暗里響起一陣鈴聲。
??那個聲音輕輕道:“你疼嗎?”
??當然是疼的——
??那些魔獸,咬下一塊血肉,也吞噬著他的靈魂,那些嗜血的魔獸沒有知覺,前赴后繼地撲上來,撕咬他,啃嚙他。
??疼……好疼……
??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逐漸渙散。
??對不起阿酒,父王……我沒有辦法把冰晶送出去了。
??“呼——”
??沉寂的軀殼,在冰晶盞里經(jīng)過漫長的溫養(yǎng)后,已經(jīng)逐漸長出血肉,森森白骨也被柔嫩新生的肌膚覆蓋。
??天歡最滿意那張臉,比他活著的時候還要清秀俊雅,只是一直沒有睜開眼。她只好一遍遍地描摹他眼眸的輪廓,想象睜開時是如何的顏色分明,如何的溫潤如水。
??這具漂亮勻稱的身軀,終于在一個深夜喘出了第一口氣。
??桑佑好像還在夢里,每一寸骨骼都在疼痛。他靜靜看著這個熟悉的寢殿,久久緩不過神來。
??他,不是死在荒淵了嗎?
??他聽到了夢里的那個聲音,“桑佑。”
??軟綿綿的,鼻音帶著些沉悶,好像帶著委屈一樣。
??他緩緩轉(zhuǎn)頭,那個熟悉的榻上,伏了一個纖細的白衣身影。
??她已經(jīng)睡著了,趴在那個小榻上,酣睡如少女,口中呢喃著他的名字。
??而面對那張純凈圣潔的面容,桑佑心底升起的那個荒唐念頭竟然是:她竟肯委屈自己睡在那里。
??冰晶盞在他的手邊發(fā)出靈光,觸手可及。
??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何復生,為何在此處,他只看見了這件神器。
??在他摸到冰盞的那刻,一只手覆了上來。素白的,纖細的,冰冷的。
??“你醒了?”
????手的主人不知何時醒了,此刻正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桑佑的聲帶還沒有完全恢復,他十分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你說過,會借給我——唔!”
??不等他說完,天歡已經(jīng)欺身過來,封緘了他所有的話。
??他身體十分虛弱,根本無法推拒,只能被她扶住后腦勺,任她印上他的唇瓣。
??她的嘴唇是濕潤的,是柔軟的,她靠近他,氣息幾乎將他淹沒,卻只是輕輕,小心翼翼地貼著他的唇,隱隱約約間,他感覺有苦澀的,冰冷的東西滴到了臉上。
??她在顫抖,分不清是激動還是害怕。
??她捧著他的臉,低聲地罵他:“蠢死了。”
??真蠢。
??冥夜難道比你自己還重要嗎?你在誤會什么?為什么會覺得我想讓你死?
??她一邊并不高聲地罵他,一邊不間斷地親吻他。
??沒有情欲,沒有羞辱,只有最純粹的憐惜。
??有種連桑佑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難以啟齒的錯覺,或許,那應該叫做——
??失而復得。
??天歡并非言而無信之人。
??冰晶盞已送去了墨河,但桑佑去不了。天歡給他的理由是,他欠了她一條命。
??她理直氣壯地沒有任何羞愧地,將他摁在自己的寢殿里修養(yǎng),不許他出去一步。
??桑佑并無力反抗。他太虛弱了,魂魄,身軀,都脆弱地如同新生,靈力最微薄的時候,他甚至會恢復原身,躺在蚌殼里沉睡。
??“小蚌精?!?/p>
??她朝著他原身里吹氣,令他覺得惱火,但無能為力之下,只能緊緊合上蚌殼。
??她皺眉,聲音竟有些委屈,“你夾到我的手了?!?/p>
??桑佑覺得自己這個傷,是越養(yǎng)越重了。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撓著他的殼,“我聽說蚌族都會養(yǎng)珠,你會不會?”
??他當然會,但是這種事——
??桑佑無言。
??她又恬不知恥地湊過來,“你給我養(yǎng)顆珍珠,我答應你一個要求?!?/p>
??她頓了頓,“什么都可以?!?/p>
??天歡已經(jīng)是玉傾宮真正的主人,她自信,無論桑佑要什么,她都能做到。
??原本緊緊閉著的殼,在猶豫后,虛虛地張開了一條縫隙。
??一點涼意沒入其中。
??他甚至沒有察覺出太多的感覺,身為蚌族的本能,已經(jīng)分泌出珍珠質(zhì)包裹住了那物。
??這樣,這樣就可以了吧。
??天歡嗤嗤笑著,指尖順著縫隙——
??卻一瞬間恢復了人身。
??于是變成了指尖正撫摸著他的嘴唇,天歡順勢過來親他,桑佑眉尖微蹙,但沒有拒絕。
??“小蚌精……桑佑……你想要什么?”
??桑佑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來,頗有幾分旖旎纏綿的滋味。
??桑佑低頭看她有些迷亂的神色,眼瞳里黑白分明,清澈如昔,“我想回墨河?!?/p>
??天歡想都不想地答應了。
??“我是說,不再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