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單元：嘉陵枯骨

如詩如畫的江南水鄉(xiāng)驪陽郡，以水美、橋美而聞名全國。小橋流水，舞榭歌臺，湖蕩羅列，水道縱橫。

碧波蕩漾的河面上，一條條扁舟、竹排、木筏、烏篷船不疾不徐地徜徉其間。船上的艄公撐著篙，搖著槳，不緊不慢，悠然自得。槳聲飄在河面上，如樂律，欸乃一聲山水綠。沿河兩岸，不是一排排粉墻黛瓦的臨水人家，便是青石板的河道。河道上隨處可見的柳樹垂下溫柔的綠絲絳，迎風(fēng)擺柳、臨水照花，無限旖旎。

驪陽最有特色的，除了水，當(dāng)屬隨處可見的拱橋了。一座一座，橫跨街道、河面，形態(tài)各異，千姿百態(tài)，風(fēng)情萬種。水面映著橋的影，橋底漾著水的波。

一座橫跨河面的月洞門形狀的拱橋上佇立著四個人，四人衣衫的顏色，姹紫嫣紅，而又明艷鮮亮，與此情此景倒是十分相宜。楚天佑一身白衣，清雅脫俗；白珊珊一著粉衫，明媚鮮妍；趙羽的藍(lán)色勁裝，流光溢彩；丁五味米黃色的外衣，與橋的顏色接近，相得益彰。四人融入這景致，如在畫中。

幾人走過天南海北，聽過煙寺晚鐘，賞過江天暮雪，觀過平沙落雁，也訪過遠(yuǎn)浦歸帆，卻從未見過這般秀美婉約的江南水鄉(xiāng)，一個個興奮不已。

楚天佑唇角噙笑，右手輕輕搖著折扇，左手捋著耳邊發(fā)絲，緩緩吟道：“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人語驛邊橋?！?/p>

一向最沉默寡言的趙羽也忍不住笑著贊嘆道：“到了此處，方知‘水巷小橋多，人家盡枕河’所言非虛。”

“嗯，驪陽好，好在‘一山二水七分田，朱門白壁枕灣流，家家戶戶泊航舟’?！背煊狱c(diǎn)頭評論道。

“是啊，果然是‘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到了夜間，那就真是‘煙籠寒水月籠沙’了?！卑咨荷嚎粗矍暗拿谰埃θ莞用髅?。

“跟咱們從前看過的風(fēng)景都不一樣?！壁w羽說出了四人心中所想。

楚天佑看著滿眼形態(tài)各異、縱橫交錯的橋，有感而發(fā)：“驪陽妙，妙在橋，不知驪陽一共有多少座橋?！?/p>

白珊珊略一思索，答道：“《驪陽游記》上記載，驪陽大大小小的橋，共有四百三十六座，現(xiàn)在怎么都超過五百座了吧?！?/p>

“誒誒誒，差不多得了啊，你們一個一個，又拽文的，就欺負(fù)我不會是吧？哪有那么多詩啊、詞的，不就一句話嗎？驪陽美，驪陽的橋美！”丁五味不高興地打斷幾人的風(fēng)雅。

“嗯，五味師父教訓(xùn)得是。這不論是作詩還是說話，都該簡短、通俗，啊，哈哈哈哈……”楚天佑爽朗的笑聲順著風(fēng)，隨著水，飄出很遠(yuǎn)。

“哼！誒，我說三位大詩人，這趕了半天路，又是看風(fēng)景，又是吟詩作賦的，你們不累不餓啊？我可是前胸貼后背了，我得趕緊找個地方先填飽肚子，然后才有力氣繼續(xù)聽你們吟詩作賦、吟風(fēng)弄月啊?！倍∥逦恫幻靼?，他們?nèi)齻€怎么好像不會餓。

“說得是，說得是。民以食為天，咱們吶，先找個地方用午膳，再繼續(xù)游覽?！背煊邮樟松茸?，含笑點(diǎn)頭認(rèn)同。

“順便打聽一下伯母的消息”白珊珊立馬接過楚天佑的話。

“嗯”楚天佑笑著點(diǎn)頭，邁步前行。一行人說說笑笑地下了橋，沿著河道邊走邊聊。

一條烏篷船正緩緩穿過橋洞，與四人擦肩而過。漿聲欸乃，船艙里坐著的一對母子正撩起簾子觀賞水鄉(xiāng)風(fēng)光，很是欣喜。二人皆是粗衣麻布，婦人花白的頭發(fā)以一支木簪綰起，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年輕男子以綸巾束發(fā)，甚是儒雅。兩人的衣服雖都已陳舊，但漿洗得十分干凈。

看著母親臉上浮起的發(fā)自心底的笑意，兒子開心地問道：“娘很喜歡這里？”

“喜歡，很喜歡?！眿D人頭也沒回，看著窗外沿岸的風(fēng)光回答。

“那……等娘辦完事，我們回來這里定居可好？我就在此做個教書先生，或者仍舊賣字畫，孝養(yǎng)娘，陪娘在此地頤養(yǎng)天年?！眱鹤诱f得十分誠懇。

婦人聽了一愣，放下簾子，回頭看著兒子誠摯的臉，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愧疚。半晌，她才看著兒子的眼睛，鄭重說道：“良田百頃，不在一畝（母）。但有遠(yuǎn)志，不在當(dāng)歸。兒有遠(yuǎn)志，母無他求?！?/p>

“娘”兒子有些傷感，有些無奈。

婦人溫柔地拂了拂兒子肩上的褶皺，慢慢開口：“文儒，你是個孝順孩子，你也有雄心壯志。大丈夫之志，當(dāng)如長江東奔大海，何故囿于一婦人？我兒能一展抱負(fù)，才是對為娘最大的孝心。”

“娘，孩兒知錯了，娘的教誨，孩兒記下了?！睍嬗欣⑸?，低著頭，十分恭順地回答母親。

看著眼前的兒子，婦人想起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那個自八歲起就不曾見過的孩子，她的心頭肉。十七年來，她沒給那孩子做過一件衣裳，做過一雙鞋，做過一碗湯。她知道兒子在找她，一直在找她。出門在外，不知道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身邊有沒有人照顧。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像不像他父親，要是遇到的話，能不能認(rèn)出來，不知道他有沒有娶親……

想著想著，婦人眼中涌上淚意，她急忙扭過頭，掀起簾子假裝看風(fēng)景，心中默默說道：龍兒，快了，娘的事很快就辦完了，馬上就要回家了，我們母子很快就要團(tuán)聚了。

“說到吃啊，我跟你們說啊，有句話叫‘要吃鮮，去路邊’。”丁五味一說到吃的就來勁。確實(shí)，這群人里，沒人比他更懂吃。

“去路邊？什么意思？為何要去路邊？”楚天佑跟趙羽自幼在山里跟著吃齋的和尚師父長大，后來又回宮，對民間美食確實(shí)知之甚少，所以總保持著強(qiáng)烈的好奇心。

“哎喲，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你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丁五味有時候真挺好奇的，這看起來挺聰明的徒弟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在哪里長大的，怎么長大的，怎么連一點(diǎn)民情都不懂，好像他不是在民間長大的一樣，倒像是養(yǎng)在深閨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

楚天佑這兩年已經(jīng)被罵習(xí)慣了，沒有初時的不快和尷尬了。趙羽也見慣了，聽?wèi)T了，不像初見那般一聽丁五味罵楚天佑就瞪眼睛、亮拳頭。二人尷尬地對視一眼，很虛心地聽丁五味的指教。

“我跟你們說啊，像驪陽這種景色美、游客多，很適合外地游客游玩的的地方呢，通常好吃的是小吃，不是大菜。大酒樓呢，不太看得上小吃，他們喜歡做的、給客人推薦的通常是豪華的大菜，名字響亮、好看，最重要的是，賺錢。這些大菜啊，通常在外地也能吃到，這個小吃才是本地特色。小吃呢，通常路邊的小攤上、巷子里的才是正宗的。所以說‘要吃鮮，去路邊’?！倍∥逦墩f得煞有介事，不愧是吃遍天下美食的大饕客。

“嗯，聽起來有些道理，那……就有勞丁大饕客帶我們?nèi)齻€土包子品嘗一下本地的特色小吃吧，嗯？”在吃這方面，楚天佑是絕對信得過丁五味的。

“你們啊，跟著我，算你們有福氣，我就帶你們吃遍驪陽美食，這個驪陽的美食啊，頭一個就是……”

“站?。e跑！”前方傳來的一聲厲喝打斷了丁五味的話，嚇?biāo)淮筇Ｋ娜送Ｏ履_步往前面看去。

“良田百頃，不在一畝（母）”、“但有遠(yuǎn)志，不在當(dāng)歸”和“兒有遠(yuǎn)志，母無他求”都出自《三國志·蜀志·姜維傳》。魏將姜維被諸葛亮智收歸蜀后，曹魏令其母勸降。姜母致信姜維，叫他寄一副中藥“當(dāng)歸”，姜維接信后寄回一副“遠(yuǎn)志”，還在信上說，蜀地只有“遠(yuǎn)志”，沒有“當(dāng)歸”，并在信中言明：“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yuǎn)志”，不在“當(dāng)歸”。姜母接信后甚感欣慰，回復(fù)一封“兒有遠(yuǎn)志，母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