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蓮莊郭莊主提起獅魂時,眼中閃過的不安眼神,以及橫跨了十年的光陰、接連害死三人的鬼嫁衣,李蓮花雖不知這二者有何關系,可是澹臺月如李蓮花想的一樣,猜測這兩者之中也許有著某種關聯。
無論如何,一件能殺人的嫁衣,就已經值得一賞。
夜黑風高之際,李蓮花與澹臺月悄悄離開房間,前往剛剛過世的新娘待嫁屋,那是在湖心的一座單層庭樓。
若非此行的目的是前去探查鬼嫁衣,悄然走在夜幕之中的澹臺月與李蓮花,像極了夜色中散步的俠客侶眷。
“采蓮莊的蓮花,的確不俗”,李蓮花黯然一笑,他轉頭望向一旁的澹臺月,思緒卻轉回了十年前。
那時還沒有李蓮花,只有傲絕江湖的李相夷。
“相夷,你在想什么?”喬婉娩笑著將頭靠在了李相夷的肩上。
“我…”,他的肩膀低了低,想起建立四顧門也靠喬婉娩和慕娩山莊的幫襯,終是沒有挪開身,仍由喬婉娩靠近了自己。
“相夷,你說,我要是換上和這蓮花一樣顏色的衣裳,會不會比這一身白衣更好看?”喬婉娩殷切地問著。
他望著莊內迎風搖曳的,眼前不知為何還是會想起那個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少女,他分明在揚州城見過她一次,果然白衣飄飄,一身塞雪,就連斗笠下的容顏,也冰若畫卷。她可會換成粉衣,對自己如此笑意盈盈?還是依然如天上的云般,不言不語,獨自佇立呢?
沒有想到,這個答案,十多年后的李蓮花知道了——縱然換上粉衣,澹臺月也不曾對自己柔和過半分,她還是若冰霜那般,用陌生的眼光凝望著自己。
“阿月,你可知,自幼我就時常在夢里見到你”,說起來李蓮花自己也不相信,“我一直認為那不過是黃粱一夢,怎知你竟然是真…難道,這就是前世緣?”
“是前世緣,還是今生債,我也不知,但有一點你不必懷疑”,澹臺月終是走上前了一步,她的口氣仍是極淡地說出了殘酷而又直接的話語,“我會伴你至死?!?/p>
“你這么一說,死,倒也一點都不可怕”,本就中了碧茶之毒茍活十年的李蓮花,倒一點都不覺得她的話刺耳,反而似一種專屬于她的甜蜜,“畢竟臨死了還能有你在身邊,也許是種圓滿?!?/p>
“四顧門還沒有重建,令你中毒的罪魁禍首也未伏誅,這個世界也并非變成你想要的樣子”
,澹臺月望向李蓮花與玄夜如出一轍的模樣,不可置信地問道,“不覺得遺憾?”
“說不遺憾是騙人的”,李蓮花一手,握住另一手脈象虛無的手腕,“失去內力的第一年,我憤怒過,想著無論如何都要手刃加害我之人,一定要贖回擋掉的四顧門門主令牌。第二年我依然沉迷于過去。第二年、第三年…忘記了過了多久,回過頭來,我已經和一個普通人一樣在生活?!?/p>
“若真要回憶,天下霸主是什么樣的”,不知是真的冷,還是寒疾發(fā)作,李蓮花有些瑟瑟發(fā)抖,“我只覺得,高處不勝寒,獨我一人風雨中。”
十年前喬婉娩不懂他的心高氣傲,十年后喬婉娩不等他的落入凡塵。
無論是李相夷和李蓮花,都在錯誤的時機見到了澹臺月,這么回想起來,他只覺得一身寂寥,一生空無一物,是蹉跎,是悲嘆,也許唯有在臨終之際化作一抹苦笑,他笑過,也苦過,是他一生最好的寫照。
“是嗎…”,澹臺月透過李蓮花,似乎看到了玄夜最終的歸屬。
夜間寒氣入侵,令李蓮花身形有些不穩(wěn),澹臺月伸出手去扶他。有些脫力的李蓮花向澹臺月撲去,被她穩(wěn)穩(wěn)接住。
李蓮花在她的耳邊輕問道,“如果我們再早點相遇的話,一切,會不會不同?”
他唯一的遺憾,大概是不曾真心愛過,不曾有人攜手相扶,不曾執(zhí)一人相守白頭。
可人生總是不能重來。
澹臺月回答道,“這個世上,從沒有如果。”
李蓮花笑她的冷靜自若,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可他還是沒舍得放開她,“那你說,下一世,能不能有所不同?”
澹臺月猶豫了,第一次,她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