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直至后半夜方才停歇
次日清晨,天光破曉,分外明朗,雨霽初晴,朝陽攜著絲絲涼意,拂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
晨光熹微中,一行長隊(duì)已踏上泥濘不堪的道路,步履蹣跚
昭昭思忖再三,終是先行前往猗州,探視其現(xiàn)狀
蓐收聞此,正合心意,當(dāng)即應(yīng)允
于是,二人策馬長鞭,率先踏上征程,余眾則緩緩相隨于后
數(shù)日之別,猗州的瘟疫竟愈演愈烈
大雨過后,道路兩旁,被雨水沖刷過的尸體浮腫如浮木,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昭昭翻身下馬,還未站穩(wěn),便有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一擁而上,哭天搶地哀聲道
“大人,行行好吧,我們已數(shù)日未嘗滴水粒米了”
“大人…您發(fā)發(fā)慈悲,救救我們吧…”
昭昭心中不忍地移開視線,迅速從衣擺撕下一塊碎布,掩于口鼻,同時對蓐收說道
昭昭“這里瘟疫肆虐,感染者眾多,你且將口鼻遮掩,以防不測”
蓐收聞言,雖不明這樣做究竟能有多大效用,但仍舊依言而行
猗州瘟疫橫行,整座城池幾成廢墟
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更有病死者橫臥街頭,無人問津,更無埋尸之所
昭昭目睹此景,心驚膽戰(zhàn),鼻尖莫名泛起酸楚
二人初下馬時,前方尚有道路可行,但越行越難,前方官道被大批尸體所阻,似是難民有意為之,想以此換取一線生機(jī)…
昭昭見狀,沉聲道
昭昭“將馬棄了吧”
二人此行所攜干糧有限,如今又有難民攔路,豈能坐視不理?
蓐收“棄馬?”
蓐收目光深邃地望著昭昭,墨色眼眸似被晨光鍍上了一層薄薄金輝
眼前的昭昭,舉手投足間盡顯王家風(fēng)范,面對大事,更是從容不迫,寵辱不驚,令蓐收一時之間心生悸動
片刻之后,二人毅然棄馬
昭昭自袖中取出匕首,眼神一凜,毫不猶豫地刺向馬頸
頓時,駿馬嘶鳴,響徹云霄,鮮血噴涌而出,馬兒前蹄高抬,幾欲向她踢來
蓐收“當(dāng)心!”
蓐收大驚失色,身形一閃,趕在馬蹄落下之前,將昭昭攬入懷中,飛身后退
鮮血如注,灑落一地,馬兒掙扎片刻,終在難民期盼的目光中轟然倒地,雙眼圓睜,似有不甘
蓐收心有余悸地?cái)堉颜淹肆耸街b,方停下腳步,仔細(xì)打量著她,見她無恙,方松了一口氣
適才若非他眼疾手快,她早已被馬踢飛
蓐收明白昭昭此番舉動乃是為難民考慮,想將馬匹贈予他們充饑,也可以以此吸引難民的注意力,讓他們有路可行
蓐收接過昭昭手中匕首,眼神一凜,匕首如風(fēng)般飛出,正中馬頸
此刻,百姓們猛然見到這一幕,如惡虎撲食般蜂擁而上,哪顧得上肉是生是熟,張口便咬
場面之慘烈,令昭昭與蓐收瞠目結(jié)舌
昭昭別過頭去,心中不忍
為求生存,這些人不惜生吞馬肉、飲馬血,手段之殘忍,令人心驚膽戰(zhàn)…
—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只見猗州城的官道兩側(cè),枯柳垂枝如魑魅觸手
昭昭青衫下擺沾滿黃土,蓐收按劍而行,衣角在暮色里泛著冷光,驚起道旁幾只爭食腐肉的寒鴉
一路上便見著活人分食馬尸,那些沾著草屑的皮肉被撕扯時,竟還帶著溫?zé)岬念潉?/p>
忽聞前方人聲鼎沸,七八個破衣爛衫的漢子圍作人墻
昭昭瞇眼望去,一個穿靛藍(lán)粗布裙的姑娘死死將懷中婦人護(hù)在身后,發(fā)髻散亂如枯草堆
阿蕪“諸位行行好!”
女孩不過桃李年紀(jì),卻將母親護(hù)在身后,皸裂的小手死死攥著粗陶碗
阿蕪“阿娘病重三日,實(shí)在吞不下樹皮……我、我只取了半碗奶水…”
話音未落,人群中踉蹌?chuàng)涑鰝€懷抱嬰孩的婦人
她發(fā)間插著半截草標(biāo),襁褓里的嬰孩哭得聲嘶力竭
“我家哥兒生來瘦貓兒似的,好容易攢下三口奶水,倒叫你們這起子喪天良的偷了去!”
那嬰孩面皮泛著不正常的青紫,顯然也餓得狠了
昭昭袖中素手驟然攥緊,她分明記得之前前途徑此地時,這婦人尚能抱著幼兒倚門而立,如今卻形銷骨立如鬼魅
蓐收按住她欲動的肩頭,輕輕搖了搖頭
此時現(xiàn)身,必成眾矢之
正僵持間,那婦人倚著斷碑咳嗽老嫗突然劇烈嗆咳,滿地猩紅里竟混著碎肉塊
她掙扎著抬起枯枝般的手臂,目光掃過眾人手中樹皮、草根,最終落在襁褓嬰孩臉上
“我夫君生前替諸位修繕屋舍時,可曾要過半文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