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平清殿外,明德帝在禁軍統(tǒng)領黎長青的攙扶下走了出來。華錦到底是藥王谷的傳人,堪堪把人治了起來。
大殿之下,所有禁軍已經集結,親兵虎賁郎站在最后,攔在了明德帝的面前。大監(jiān)瑾宣,掌香監(jiān)瑾仙,蘭月侯,白王蕭崇,永安王蕭瑟,以及赤王蕭羽等人帶著他們的侍從們正等在殿外。
瑾宣遙遙地,向明德帝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二十萬大軍,就這么憑空冒出來了?”明德帝沉默許久,只問了這一句話。
誰也無法回答他。
黎長青已經渾身是汗,他身為禁軍統(tǒng)領,主掌皇城軍事,這二十萬大軍的行進本該有軍報不停上呈,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是凌塵帶兵嗎?”沉默了一會兒,明德帝又問道。
黎長青點頭道:“是,但是大將軍葉嘯鷹陪同其旁。”
“凌塵是個心善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至少天啟城不會有損傷。”明德帝淡淡地說道,“傳令下去,不必有無謂的沖突,我們在這里等他?!?/p>
“陛下!”黎長青急道,“臣已傳信給王離天軍和其他兩位將軍了,只要我們守住宮門,等待他們歸來!”
“二十萬大軍,你拿什么守?”明德帝咳嗽起來,“下面這些都是我北離的良將,你要他們死在這無謂的戰(zhàn)爭中嗎?”
“無謂?”蕭崇低聲重復了一聲。
蕭羽低低地笑了一下。
蕭瑟沉默不語。
無不無謂不知道,但明德帝現在能這么云淡風輕地說出這種話,可不是相信蕭凌塵的人品和所謂親情。他信的是自己的部署。
就算真的反了,林朝朝帶來的兵馬也足夠抵抗瑯琊軍。江山易主不是小事,但明德帝怕的是蕭凌塵嗎?不是,他擔心的是支持蕭凌塵的葉嘯鷹。
瑯琊王一脈再怎么說也是皇室血脈,但葉嘯鷹不是。手握中軍兵權和大部分瑯琊軍的,是葉嘯鷹,不是蕭凌塵。
蕭凌塵先去太廟祭祀過祖先,往平清殿去時遇上了國師齊天塵。
“拔刀!”葉嘯鷹怒喝一聲,所從將士全都在瞬間拔出了刀,他立刻策馬行到了蕭凌塵的身邊。
天下間,沒有一個人可以對陣二十萬大軍,但的確有人,能在二十萬大軍中取人首級。
“小心。”葉嘯鷹低喝一聲。
蕭凌塵抬起頭,望著齊天塵,笑道:“天師小時候就很疼愛我,不怕,他不會殺我的?!?/p>
到果真如他所言,齊天塵沒有任何動作。
國師齊天塵和先瑯琊王是舊友他不會對蕭凌塵動手。
瑾言和瑾威安排好了前大監(jiān)濁清帶著龍封卷軸入宮門的事。只等蕭凌塵在所有人面前接下那份寫著蕭若風名字的卷軸,明德帝就徹底失去了依仗,瑯琊王一脈就是名正言順的正統(tǒng)。
平清殿內,明德帝喊道:“開宮門!”
“陛下!”黎長青急道。
“何須無謂的損傷,我在這里等著他!”明德帝正色。
言語間,宮門已經打開。
鮮紅甲,血龍槍。
身穿鮮紅色鎧甲,手持長槍的年輕男子踏馬而入。
那一瞬間,明德帝也仿佛看見了當年的瑯琊王踏馬入宮的場景。
“真像啊?!泵鞯碌鄹锌馈?/p>
黎長青猛地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長刀:“陛下有德于軍,但軍亦有報國之志。我跟隨陛下十七年,不能眼見陛下遭逆臣所害!我當身先士卒,振君王之風!”
“長青。”明德帝伸手阻攔,卻見黎長青已經持劍直沖蕭凌塵而去,他走下臺階,翻身上馬,怒喝道:“亂臣賊子?!?/p>
禁軍連同虎賁郎也都將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蠢蠢欲動。雖然明德帝下了不敵之令,但他們的統(tǒng)帥卻已經單刀赴陣,他們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蘭月侯忍不住感慨道:“黎統(tǒng)領出身軍伍世家,身上的血氣絲毫不亞于自己的先輩?!?/p>
黎長青策馬行到蕭凌塵的身邊,一刀怒斬而下,蕭凌塵一躍而起,舉起血龍槍,一槍將黎長青的長刀格開,他重新落回馬上,卻并不戀戰(zhàn),一踢馬肚子繼續(xù)朝前掠去。黎長青正欲追擊,卻聽到身后一聲怒吼,轉過身,兩柄重刀已經劈了下來。
黎長青身為禁軍統(tǒng)領,武藝自然不凡,但提刀面對這霸氣凜然的雙刀,卻被震得虎口生疼。
“葉嘯鷹!”黎長青怒喝道。
“黎統(tǒng)領。”葉嘯鷹低喝一聲,雙刀狂舞,誰都知道,明德帝身邊最厲害的兩位高手是瑾宣大監(jiān)和國師齊天塵,黎長青并不算得上厲害,葉嘯鷹的雙刀很快就將黎長青的氣勢壓了下去。
“亂臣賊子,竟意圖謀逆之事,葉嘯鷹,你可當得起陛下對你的信任?”黎長青喝道。
“勝者王,敗者寇。若想斥我,先勝了我再說!”葉嘯鷹一刀將黎長青打開。
“支援黎統(tǒng)帥!”忽然有一虎賁郎高喝。
所有的禁軍士兵和虎賁郎都拔出了刀,他們的先祖為了明德帝死在了平清殿前,這不是苦痛,而是榮耀!
可是忽然傳來如雷的鐵蹄聲。
緊跟著蕭凌塵和葉嘯鷹的瑯琊軍已經踏入了宮城之中,如潮水一般涌來的士兵們將禁軍和虎賁郎像是鐵桶一般地圍了起來。他們終于明白了明德帝為什么讓他們放棄抵抗。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有時候精神力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黎長青盔甲破碎,長刀脫手,跪倒在了地上。葉嘯鷹收起雙刀,騎在馬上俯視著他:“在瑯琊軍面前,你的忠誠,不值一提?!?/p>
禁軍和虎賁郎都猶豫著,騎兵已經將他們包圍著,只要葉嘯鷹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被踏成肉泥。
然而,何至于此呢?如果是林朝朝站在這里,或許會十分痛心。軍人本該為了國家而戰(zhàn),沙場拼殺,馬革裹尸,才是軍人最尊嚴的死法。
死在國家權力斗爭下的軍人是不幸的,也不該。
兵革之禍,從來都是軍人,首受其害。
天啟城百里外,不只有林朝朝帶著的涼州衛(wèi)和舊中軍。
北離上將軍程洛英帶著他的軍隊朝前奔馳著,北離上軍稱“風軍”,以其疾如風聞名,千軍萬馬瘋狂地奔馳著,眼看著那座威震天下的城池就在眼前了。
但是這支軍隊突然停了下來。
軍隊中心的程洛英勒馬而立:“為何停下來了?”
“稟將軍,斥候說前面有軍隊?!备睂⒋鸬?。
“軍隊?是陳虧的下軍來匯合了嗎?他的速度應該要慢些才對?!?/p>
“不是陳虧的下軍?!庇幸幻谝鲁夂蚣奔泵γΦ貨_了過來,跑上前時還摔了一跤,“是不知哪里來的軍隊,足有近十萬人,將我軍四面包圍,前面的那一路,有專門的攻城火弩和投石車,他們掛著的軍旗上面有涼州衛(wèi)的標志?!?/p>
“涼州???”程洛英又驚又疑,“涼州的兵怎么會來這里,那木老疙瘩不是最不喜歡摻和天啟的事嗎?”
他心中怪異萬分,“而且他哪來的命令,哪來的兵力和裝備,能包圍我的上軍?”
懷疑的心理勝過了畏懼,他驅馬向前準備一看究竟。
此時,周圍三方絡繹不絕地響起陣陣如雷奔一般地馬蹄聲,將整個大地都震得顫抖。
上軍慌亂幾瞬,被程洛英的怒吼壓下。
最前方,數十駕龐大宛如怪物一般的攻城車整齊排列著,前排的士兵無一不手握勁弩,弩上箭頭被火藥包裹。
這是攻打城池的利器,但也不是不能用來兩軍對壘,只是殺雞用了牛刀而已。
軍隊為首的是一襲青衣,裹著狐裘的女子。她身側的兩人程洛英只認識一個。
“木將軍,身為涼州將領私自帶兵離開轄地,按律當斬!你好大的膽子!”
先聲奪人。
“放肆!”
未曾想到,最先出聲的是會是那個青衣女子。聲音不算很大,卻帶著難以忽視的威嚴和霸氣。
“本郡主奉太祖皇帝之命調遣涼州兵馬為天啟解憂,上將軍無召無喻,帶兵私離屬地,莫不是意圖謀反?紅空白牙、倒打一耙、污蔑老將,程洛英,你該當何罪!”
“來人,弩備!”
她的身后,無數名弓弩手箭在弦上。
程洛英急忙勒住了馬,四面夾擊,前面的火弩虎視眈眈,再怎么硬的骨頭也要軟下來。
但程洛英不服氣自己被一個小女子斥罵,何況她的話如此荒謬。
“太祖皇帝仙逝幾百年,你奉哪門子的令調兵遣將?”程洛英嗤笑:“老家伙年紀大了做夢,還要一個女人站在前面擋劍,鼠輩!”
正前方,林朝朝跨下的白馬不安分地吐著氣,她一只手輕輕拽了拽韁繩,算是安撫。
“太祖陛下建國時設制,天下兵馬,一符統(tǒng)制;君臣相和,猛虎二分;一在君王,二在太尉;雙節(jié)合一,號令虎狼?!绷殖种形展?,箭端之上掛著一張兵符的拓印。
弓弦似月,“嗖”一聲尖利的破空之聲,箭擦著程洛英射在了他身后的飄揚的軍旗上。
旗桿當即斷裂,軍旗落地。
林朝朝把弓丟給士兵,十分清晰地說道:“本郡主憑手中雙節(jié)兵符,號令涼州兵馬,乃太祖陛下所定。上將程洛英一無陛下旨意,二無兵符詔令,膽敢擅自率軍叛離駐地,妄圖謀反,論罪當處極刑,滿門抄斬!”
聲如驚雷,一下一下劈在程洛英的心上。他扯過那張兵符拓印,臉色一點一點敗落下去。
兵符,竟然是真的。太祖皇帝的制度多了去,這個兵符制到了北離中期因為太尉職位空虛化,很多皇帝都把臣子那一份兵符收了回去。沒想到,明德帝竟然……
不對,今上沒有太尉,上一位太尉大人是林家的人,三朝元老,已經過世多年。
那么,現在那塊兵符,在林家最后那一個人手里。
仁川郡主。
林家的遺孤,竟然也參與了這件事。
程洛英望著四面不斷逼近的軍隊,心知這一下是無法善了了,坐以待斃,還是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