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寧聞言勃然變色,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抬腳就要沖出去理論。容尚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月光下,王爺?shù)拿嫒萑绻啪疅o波,只微微搖頭,便拉著兒子悄無聲息地繞道離去。
馬車碾過宮門青磚,容寧終是忍不住掀開車簾:"父親方才為何攔我?若讓這些閑言碎語傳入皇兄耳中......"
容尚閉目養(yǎng)神,指尖輕叩膝頭:"這正是對澈兒的試煉。"話音未落,車轅碾過碎石,晃動的燈籠在他眉宇間投下深淺不一的暗影,"若他連這等流言都經(jīng)不住——"突然睜開的眼眸寒星般銳利,"為父斷不會讓你留在他身邊。"
容寧心頭一熱。原來父親在聽聞讒言時,第一個念頭竟是護他周全??赊D念間又泛起酸澀——那父親自己呢?這些誅心之論若在朝堂傳開,那些虎視眈眈的言官們,又該怎樣借題發(fā)揮?
夜風卷著殘葉拍打車窗,容寧望著父親映在車壁上的剪影,那挺拔的肩背仿佛永遠都能為他擋住所有風雨。
……
深宮九重,并非盡是震虞王府的勢力。先帝留下的幾位老臣仍如定海神針般坐鎮(zhèn)朝堂,他們只認容澈這一位真龍?zhí)熳?。這些年來,因著容尚扶立新君之功,又見他確實盡心輔佐,兩方倒也相安無事。
可自打容寧入宮伴讀,太和殿前的風向便微妙起來。老臣們冷眼瞧著兩個少年同進同出——一個龍章鳳姿的天子,一個聰穎睿智的世子。每當容尚親自指點二人劍術時,總有幾道深沉的目光隱在廊柱之后。
"王爺這是要效仿周公輔成王?"老丞相在家中書房暗自沉吟,"還是......"未盡之語化作一聲嘆息,驚落了案頭半寸香灰。
……
御書房內(nèi),鎏金獸首香爐吐著裊裊青煙。福來捧著茶盞在御案旁來回踱步,幾次抬眼看容澈又慌忙垂下。
"啪!"朱筆重重擱在硯臺上,容澈劍眉微蹙:"你這老貨,今日怎么跟個鋸嘴葫蘆似的?"
福來"撲通"跪倒,額頭抵著冰涼的金磚:"老奴...老奴實在不敢妄言..."
"那就把嘴閉上!"容澈一把掀開奏折,墨跡在宣紙上洇開一片烏云。
福來突然重重叩首:"可滿宮都在傳,震虞王教世子批奏章的手法...與教導陛下時一模一樣啊!"
殿內(nèi)霎時死寂。容澈緩緩抬眸,眼底似有寒潭深不見底。他忽然輕笑一聲,指尖輕叩龍紋案幾:"傳朕口諭——再讓朕聽見半句閑言碎語,就讓他們永遠開不了口。"
"陛下!"福來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金磚上,"您念著與震虞王府的情分,可那容尚如今——"老太監(jiān)的聲音發(fā)顫,"朝堂奏折先過震虞王府,六部要職半出其門,就連禁軍統(tǒng)領都是他一手提拔......"
"夠了!"容澈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盞"哐當"震翻,碧綠茶湯潑墨般染臟了奏章。少年天子胸口劇烈起伏,明黃衣袖下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看在你伺候先帝三十年的份上,朕不與你計較,以后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福來還要再勸,卻見容澈背過身去,只留下一道孤絕的背影:"滾出去。"
殿門緩緩合攏時,老太監(jiān)佝僂的身影在朱漆廊柱下顯得格外單薄。他望著檐角垂下的銅鈴,忽聽得里頭傳來"嘩啦"一聲——想必是陛下又摔了硯臺。秋風卷著枯葉掠過丹墀,福來渾濁的眼里泛起水光:先帝啊,老奴到底該如何護住這倔強的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