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天空中,雨滴越來越密集地砸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悶熱感。黎初趴在窗邊,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面。雨點打在地上,濺起的水花竟奇妙地勾勒出蝴蝶振翅般的紋路。
“姐姐!快看吶,那些雨點落下來的樣子,像不像蝴蝶在撲扇翅膀?”黎初扭過頭,語氣雀躍。
“確實很像呢?!甭迨w微微一笑,聲音輕柔。
“阿初喜歡蝴蝶嗎?”她問得隨意。
“當然啦!”黎初的眼睛亮了起來,“那翅膀一張一合的瞬間,就像生命最靈動的跳躍!它們可是天空最精致的造物?。 彼f得認真又興奮,像是在說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洛蕎的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卻沒有接話。
“哎……這地方老是下雨,估計不會有蝴蝶吧。”黎初嘟囔著。
“可不一定哦。”洛蕎淡淡開口。
“誒?真的假的?那我們要等的人呢?她會來嗎?”黎初坐直了身體,滿臉好奇。
“她自己會找過來的。”洛蕎的回答簡短,卻帶著篤定。
“好吧……”黎初撇了撇嘴,把視線重新放回窗外。
雨仍舊下個不停,天地間一片模糊。忽然,一抹色彩闖入視線——一只蝴蝶,正在雨幕中努力扇動翅膀,但雨水無情地拍打著它纖弱的身軀,迫使它越飛越低。
“咦?這種天氣怎么會有蝴蝶出現???”黎初皺起眉,喃喃自語。
“蝴蝶和雨景,從來都不是什么天生匹配的畫面。”洛蕎的聲音低緩,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惋惜。
“可是……為什么不可以呢……”
黎初本想追問,卻察覺到不對勁。這聲音不是洛蕎姐姐的?!她猛地轉頭,一個陌生女孩的身影近在咫尺,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哇!嚇死我了!”
“?。Σ黄饘Σ黄?!”女孩慌忙道歉,語調里夾雜幾分緊張。
“噗……咳咳,沒事沒事?!崩璩鯏[擺手,故作鎮(zhèn)定。
洛蕎無奈地笑了笑,抬眼看向女孩,目光深邃。“能來到這里的,可不是普通人。”
“鋪主姐姐,”女孩低下頭,聲音輕若蚊吟,“我已經死了,只是想把我和她的故事交給你們。我的靈魂,也快要消散了。”
“嗯,好。”洛蕎點頭,語氣平靜,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離別。
“誒?這本書的封面好漂亮!”黎初探頭過去,眼睛一亮,脫口夸道。
“謝謝?!迸⒆旖俏P,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隨著書籍緩緩翻開,書頁翻動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一個故事悄然展開:
我是蝶情,曾經有一個我深愛的人,她的名字叫鏡雨。第一次遇見她,是在一次被人群圍堵、逼到角落的時候。那樣的欺凌對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反抗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傷害,所以我早已放棄了掙扎,陷入絕望。
就在我以為這一切永遠不會結束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劃破空氣:“你們幾個在做什么?我要告訴老師了!”
那群人聞聲慌亂四散,而她站在那里,在陽光灑落的光輝中,伸出手朝我微笑:“沒事了,她們都走了,有我在?!?/p>
她宛如一縷柔和的光,不耀眼,卻滿溢著溫暖。就在那一瞬間,希望的輪廓在我眼前清晰浮現,如同沉寂夜色中乍現的晨曦,悄然點燃了心中的微光。
我的生活終于透進了一縷希望,我知曉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很好聽。她是隔壁班的學習委員,成績優(yōu)異,備受老師青睞,其他人對她敬而遠之,不敢有絲毫冒犯。那一天,我和她有了交集,從此之后,下課時她總會來找我。那些曾經找我麻煩的人,也莫名地不再糾纏。漸漸地,我發(fā)現自己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地追尋她,心里似乎升騰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愫——我好像愛上了她。 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過她對同性戀的看法。她輕聲回答,表示理解與尊重。可我知道,她如此純粹而美好的人,不該被卷入這份復雜的情感漩渦中?,F實世界對同性戀抱持的惡意如同冰冷的陰影,而她是陽光下最溫暖的存在,不應該因我而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
我無法看清她對我的感情,僅僅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她一定會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她知曉了我那破碎的家庭,父親的冷漠與不作為,母親的責罵與毆打。她的目光中滿是心疼,將我擁入懷中,輕輕在我耳邊呢喃,說她會永遠陪伴在我身邊。
“可是,阿雨,我活不久了,能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感到無比幸福?!蔽以啻卧噲D結束自己的生命,卻被她一次次救回。她總是堅定地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望著她那雙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心中涌起難以言喻的疼惜。讓我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因為有她,我想要永遠相伴,不離不棄。她愛我,我也深愛著她,一切似乎真的可以漸漸好起來。然而,在那個視同性戀為罪惡的世界里,我們之間的事還是被發(fā)現了。
她被帶去做思想工作,而我被父親帶去戒同所,每日遭受電擊,他們拿著她的照片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折磨我,我想出去,我想見她,越是這樣我越是想她,我的希望被一點一點打破,她父母過來告訴我,她覺得我惡心,我信念在一瞬間崩塌,阿雨,我忘了,蝴蝶和雨從來不是什么相配的景物,就像我和你。
但你如此美好,你是對的,不該因我而舍棄前程。堅守你所熱愛的吧,我愛你,正因如此,我更愿看見你在自己的道路上熠熠生輝,而非為我駐足不前。
“我需要你?!边@句話也再沒機會說出口。
故事結束。
“……”黎初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幾乎泣不成聲,每一個哽咽都像是從心底撕扯出來的。洛蕎站在一旁,眼底滿是深深的遺憾。她想說些什么,可最終只是嘆息了一聲?!霸趺磿趺磿?!”黎初的聲音顫抖著,帶著無法抑制的悲痛,那話語仿佛被淚水浸透,字字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別哭了,黎初小姐。”蝶情慌忙出聲,試圖安撫眼前淚眼朦朧的人,“我和她本就有緣無分,她那樣美好的人,注定會有更加璀璨的人生?!彼穆曇粑⑽㈩澏?,卻努力讓語氣顯得平靜而釋然。“我真的沒事了,已經釋懷了,所以就把我和她的故事給店主收藏啦!”
“我會妥善珍藏,但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真相?!甭迨w緩步走到蝶情身前,聲音輕柔卻帶著無法忽視的重量,“她從未覺得你讓她厭惡。當她得知你離世的消息時,整個人瞬間崩潰了。從那以后,她變得沉默寡言,像是失去了某種支撐。的確,她如你所愿坐上了公司總裁的位置,可她并不快樂。直到現在,她的桌上依然擺著你們唯一的那張合照。”
蝶情沒有多言,只是靜靜取出一封信,指尖微顫地撫過信封的邊緣?!拔业臅r間快到了,我一直都知道她愛我。這封信里,藏著我最后想對她說的話。麻煩鋪主替我轉交給她……謝謝?!彼穆曇糨p若嘆息,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話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風中的煙塵般漸漸消散,化作虛無,唯余那封信靜靜地躺在洛蕎掌心。
信如約出現在鏡雨的辦公桌上,回來的她打開書信,眼前浮現熟悉的字跡:
“阿雨,我需要你我好想你,這句話我想對你說很久了,終于有機會讓你知道了,對不起,我沒有遵守承諾,我出不去那里,我想告訴你我愛你,謝謝你的出現成為了我灰暗人生的光,死者不能復生,向前看吧,我等你,阿雨,下輩子見?!?/p>
鏡雨讀罷,執(zhí)筆在紙上落下“來世見”三字,淚水無聲滑落,悄然洇濕了紙頁。那一滴淚仿佛承載了千言萬語,卻又化作無盡的沉默,將所有情感深埋于筆畫之間。
“來世我們會幸福的,阿蝶,來世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