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孕后期，虞兮裊感覺自己腿腳都浮腫的厲害，也不便下山去坐診了，便讓劉大夫和小藥童都看的仔細些，每半個月將賬簿和診單拿來給自己看看就行。

后來，到了孕八月時，虞兮裊的雙腳腫得連繡鞋都穿不進了。 宮遠徵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床榻邊，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腳踝檢查。他的指尖輕輕按過那些浮腫的肌膚，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宮遠徵昨日又腫了些……

虞兮裊正常，女子有孕總是不易的。

虞兮裊看著宮遠徵這副擔憂的模樣，想要縮回腳，卻被他握得更緊。

虞兮裊望著他眼底的青黑，心頭微酸。自從她不再去醫(yī)館，宮遠徵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連藥圃都荒廢了大半，幸好自己囑咐了羽宮那邊，讓云以裳姑娘帶著自己妹妹多去瞧瞧，這才保存下來一些藥種，不然怕是整片田都荒廢了。

………

其實虞兮裊最難受的是夜里。

虞兮裊常常因腰酸醒來，發(fā)現宮遠徵正睜著眼看她，眸中滿是血絲。有次她迷迷糊糊翻身，竟摸到他掌心全是冷汗。

虞兮裊看著宮遠徵這擔驚受怕的模樣，拍了拍他的后背，輕聲問道。

虞兮裊怎么不睡？

宮遠徵似乎終于察覺到眼前的人還活生生的在自己身前，將她往懷里帶了帶，聲音發(fā)緊：

宮遠徵你剛才……呼吸輕得幾乎聽不見……

虞兮裊看著宮遠徵這過度焦慮的樣子，這才發(fā)現，他另一只手始終搭在她腕間，像在診脈，又像在確認她的存在。

轉折發(fā)生在某個雨夜，看著窗外瓢潑大雨，虞兮裊感覺自己有些口渴，剛想叫一聲宮遠徵，發(fā)現身側空無一人。她撐著浮腫的腿腳尋到藥房，只見宮遠徵正在瘋狂翻檢藥材，案幾上散落著十幾張廢棄的藥方。

虞兮裊遠徵哥哥？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宮遠徵渾身一顫，猛地回頭，眼中竟帶著幾分惶然。

宮遠徵我……我想到個新方子，或許能緩解水腫……

月光下，虞兮裊看清了他顫抖的手指和干裂的嘴唇。這個曾經談笑間取人性命的毒公子，此刻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措。

意識到這樣下去并不是辦法的虞兮裊，翌日清晨，悄悄請來了虛影夫人。 虞兮裊想著自己師父年齡大些，見人待物都比他們更有遠見，也許能夠開導一下現在焦躁的宮遠徵。

虛影夫人聽了虞兮裊的想法，只看了一眼就了然于心。她將宮遠徵叫到廊下，遞過一盞苦丁茶。

虛影夫人婦人生產，本就是瓜熟蒂落的事。

宮遠徵虛影夫人……我……

虛影夫人你越是焦慮，裊丫頭越要強撐著安慰你，反倒更耗心神。

聽到虛影夫人勸告的宮遠徵怔愣了一下，隨即好像是反應了過來，立刻起身就跑了出去，連苦丁茶都沒喝一口，不過至少是明白過來了，這下子算是好了。

自從那日后，宮遠徵雖仍日日診脈，卻不再徹夜翻醫(yī)書了，虞兮裊覺得自己找到虛影夫人勸告的法子起來效果。

他開始學著給虞兮裊按摩浮腫的雙腿，手法笨拙卻溫柔；會在她夜半抽筋時，一邊揉著她的小腿一邊哼走調的安眠曲；甚至偷偷跟宮紫商學了幾個笑話，雖然講得干巴巴的，總能逗得虞兮裊笑出眼淚。

宮遠徵今天娃娃乖嗎？

他每晚都會貼在虞兮裊肚皮上問，然后煞有介事地點頭，虞兮裊看著宮遠徵認真的神情，臉上也不自覺的浮現出笑意。

虞兮裊寶寶超級乖的，因為她很心疼阿娘。

虞兮裊自己也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肚子，心中也是無限的期盼著孩子的降生，這是為人父母的心。

虞兮裊也知道，宮遠徵的袖子里永遠備著應急的藥丸，枕下還藏著銀針包。這個徵宮大人只是把焦慮藏得更深了些，好讓她能安心休養(yǎng)。

某日清晨，虞兮裊發(fā)現梳妝臺上多了盒香膏。揭開一看，是一盒淡青色的藥膏里面還散發(fā)著淡淡的積雪草香。盒底壓著張字條："消腫用，我試了三十七次，不疼了。"

虞兮裊聞著那清香的膏體，忍不住的嘗試，抹了一點在腫脹的腳踝上，清涼感絲絲滲入。窗外，宮遠徵正在院中練劍，招式比往日柔和許多，時不時就要往窗口瞥一眼。

陽光透過窗紗，在香膏盒上投下溫暖的光斑。虞兮裊忽然覺得，這樣提心吊膽卻又甜蜜的日子，或許就是為人父母最初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