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末秋。

　　瓦藍(lán)的晴空中偶爾有幾縷浮云掠過，地上是清爽明朗的，氣候不冷不熱，微風(fēng)拂面而來，使人無限愜意。

　　庭院里的老槐樹下，張海若特地放了張梨花木桌子和幾張搖椅，方便納涼觀景。

　　她的這個(gè)小院，素日里鮮少有人來往，只有曲陽會來給她送些吃食。

　　曲陽年紀(jì)不大，將將十二歲。

　　她初見曲陽時(shí)，小丫頭才八歲，還是個(gè)整日拽人衣角，怯怯懦懦躲在她阿媽身后的蘿卜頭。

　　五年光陰，蘿卜頭也長成了小姑娘模樣。

　　曲陽興致正濃，雙手撐在桌面上，托著下巴，水靈靈的眼睛里盡是好奇。

　　“那阿若呢？”她眨巴著眼睛問道，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可愛。

　　小姑娘皮膚白嫩，還未長開的臉肉圓圓的，像個(gè)團(tuán)子模樣，看得人心都融化了。

　　張海若看得歡喜，手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曲陽的臉頰，揉搓了好幾下，直到心滿意足才松開了手。

　　而曲陽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像個(gè)小大人似的搖頭，“滿月姐姐，你還是三歲小孩嗎？”

　　“不是啊～”張海若學(xué)著曲陽的模樣，雙手撐著頭保持與她一樣的高度，由衷地咂嘴感嘆，“我都一百多歲了，能做你祖奶奶了?！?/p>

　　她捏起曲陽的下巴，有些哄誘無知小孩的意味，“乖，叫聲祖奶奶聽聽?！?/p>

　　“難怪村長爺爺逢人就說你得了失心瘋……”曲陽顯然不信，眼睛上下轉(zhuǎn)溜打量著，“才這般年紀(jì)，就想著做人家祖奶奶了?！?/p>

　　聞言，張海若一時(shí)語塞，只能尷尬地?fù)蠐项^，暗暗低頭飲了一口清茶。

　　嘖！也是啊，說出去誰會相信啊，少女般的面容，祖宗般的年紀(jì)，難唉……

　　“那阿若呢？她怎么樣？”曲陽提起茶壺，殷勤地給張海若添了杯新茶，回歸了剛才的話題。

　　“她很好?！?/p>

　　張海若神色如常，瞳孔里瞧不見任何情緒波動，一句話更是說的風(fēng)輕云淡，好似那個(gè)故事里的人并不是她。

　　“不對?！鼻栠B連搖頭，絲毫不認(rèn)同張海若所說的話，“阿若很孤獨(dú)，她很難過，唔……她一定很思念她的愛人?！?/p>

　　張海若知道曲陽打小就是個(gè)鬼靈精，只是這小丫頭才十二的年紀(jì)，便對這情愛之事侃侃而談，著實(shí)讓她有些意外。

　　“愛人？”

　　張海若勾了勾唇，嘴角漾起彎彎的弧度，盈盈笑意若隱若現(xiàn)，神情耐人尋味。

　　“小丫頭，你知道愛是什么嗎？”

　　曲陽見狀，立即應(yīng)聲，“我當(dāng)然知道！”

　　“哦？”張海若故作驚訝的問道，“那你且說說，愛是什么？”

　　“愛是……”曲陽抓著腦袋，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也道不出一個(gè)所以然來，“是……”

　　小丫頭眉頭輕蹙，很認(rèn)真的思考著這個(gè)問題，忽而靈光一閃，“我想到了！”

　　她笑著點(diǎn)頭，示意曲陽往下說。

　　隔著一尺的距離，曲陽緊緊凝望著她，眸光里不染任何雜塵，那般純粹清澈，是張海若見過為數(shù)不多的干凈。

　　愛是什么呢？

　　曲陽想，應(yīng)該就是阿爸和阿媽那樣的吧。

　　“兩心相許，不離不棄，這難道不是愛嗎？”

　　曲陽的目光太過熾熱，明明是她先問出的問題，面對曲陽這樣的追問，自己卻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曲陽一聲。

　　“大概是吧?！?/p>

　　興許得到了滿意的答復(fù)，曲陽面色才舒展開來，隨即又望向張海若，“滿月姐姐，什么時(shí)候也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唄?！?/p>

　　張海若一聽，忍不住笑出聲來，無奈的搖搖頭，小丫頭到底還是那個(gè)小丫頭，活脫一個(gè)十萬個(gè)為什么。

　　“我的故事？村里人不是都知道嘛……”

　　“小寡婦唄～”

　　曲陽倪她一眼，“咦～我才不信呢！你房間里的畫我可都看見了！”

　　曲陽心底的好奇盡數(shù)被勾起，她繞過桌子，湊到張海若的跟前，“那是誰？是你男人嗎？生的可真好看！比阿游還好看！”

　　阿游是村長家的孫子，生的白凈秀氣，卻不是很受家里人的喜歡，說這樣的男孩長大了使不了力氣，干不了農(nóng)活，遲早會把自己餓死。

　　可偏偏呀，很受曲陽的喜歡。

　　曲陽一張小嘴喋喋不休，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們結(jié)婚了嗎？”

　　張海若身體一頓，眸中升起一片茫然，“結(jié)……婚？”

　　“是啊！結(jié)婚！生孩子！像我阿爸阿媽那樣！”曲陽越說越興奮，整個(gè)眼睛里仿佛都冒著星星。

　　任張海若年歲再大，老臉還是一紅，受不了曲陽的逼問，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曲陽吃痛退開半尺，張海若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今日陽光很足，撒在人身上，照得整個(gè)人明晃晃的，曲陽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暈，否則她丟人丟大發(fā)了。

　　“不是?！睆埡Ｈ艟従彄u頭道，“用你們的話說，叫……青梅竹馬?！?/p>

　　在那樣古老而漫長的歲月里，除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一個(gè)人。

　　每當(dāng)想起他，那些艱難苦澀的日子，也會被一一撫平。

　　“還有呢還有呢？！”曲陽難以掩蓋臉上笑容。

　　張海若頭一偏，故意不去看她的目光，“沒了?！?/p>

　　“哎呀，講一講嘛～滿月姐姐～我想聽～”

　　曲陽生性活潑，撒是嬌來，更是令人招架不住。

　　她一把抱住張海若的手臂，左搖右晃的，一副你不說我就不松手的模樣，簡直無奈極了。

　　張海若恍若未聞，放空思緒，似乎又想起了很多事。

　　杯中的茶水已經(jīng)涼了，但卻沒有心情去細(xì)細(xì)淺酌，她仰起頭將茶水一口飲盡，長吁了一口氣。

　　“太長了……”

　　故事太長，要用一生的時(shí)間去銘記。

　　而我們……

　　我們只是，好久不見。

　　一切，從2004年的夏天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