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的那一年,由于父母工作變動的原因,我被送到了鄉(xiāng)下外婆身邊,在那里念書生活。
本來適應一個新環(huán)境就很難,更不談我還被同學們排斥、敵對,在努力融入同學中無果之后,我便開始了逃學。
我和小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的。那天我逃課至后山,在一棵杉樹下睡起了大覺,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時,一個皮球輕輕撞到了我的頭。
我睜眼一看,旁邊站了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穿著一身粉色裙子,剪著整齊的劉海,對明亮的眼眸正愧疚地看著我,她正是小靈。
“對不起,我打到你了?!?/p>
“沒事。”
“你可以和我玩皮球嗎?”
“好啊。”
當天下午,我和她玩了一下午皮球,并互相告知了彼此的名字。和她起看夕陽的時候,我問她住在哪里,她指了指學校旁邊最大最高的房屋說:“就在那兒?!?/p>
我知道那棟房屋,外婆送我上學時,曾經(jīng)在那棟房屋前和我嘮叨過,這棟大房子的主人姓李,是鎮(zhèn)上的大戶人家。原來小靈的全名是李小靈。她也是我在這小鎮(zhèn)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她的出現(xiàn)讓我灰暗的學校生活出現(xiàn)了一絲陽光,同時也助長了我選課的毛病。瞅到機會我就往后山跑,而小靈基本每天都在后山上,有時拿著皮球,有時抱著洋娃娃。
小靈知道我是城里來的轉(zhuǎn)學生后,便時常讓我講述城市的情況。我費了幾天時間,把城市的一切都講得明明白白。
小靈聽后,常常面露向往,然而當我說以后一起去城市玩時,她又開始沉默,而后搖了搖頭。
日子久了,我也生出了疑惑,為什么小靈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后山?她為什么不用上學?這些疑惑在腦海里被我強行解釋清楚: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又剛好碰上周末,外婆給了五十塊零花錢,讓我自己買喜歡的生日禮物。
我興沖沖接過了錢,跑到后山上,找到了正百無聊賴,坐在樹下發(fā)呆的小靈。
我一把拉起她的手:“小靈,我們?nèi)ユ?zhèn)上玩,我?guī)闳コ院贸缘??!?/p>
沒想到小靈一聽就慌了:“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我和鎮(zhèn)上的人不一樣?!?/p>
我一下疑惑了:“哪里不一樣了?”
小靈搖搖頭,“這是我媽媽說的,我也不知道?!?/p>
小靈到底是誰?她為何不能去鎮(zhèn)里?她為何不能去人多的地方?
我悶頭悶腦想了好久,都沒有想明白。
良久,小靈突然說道:“其實,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币娢乙苫?,她又特地補充了一遍,這純粹巧合,不是她騙人。
我愣了一會兒,然后一口氣跑到了山下,過了一會兒,我氣喘吁吁地拿著一個很漂亮的鈴鐺,系在她手上,見她驚訝,我趕緊解釋道:“這個鈴鐺送給你,當生日禮物?!?/p>
小靈很感動,眼睛紅紅地說:“現(xiàn)在我沒錢,不能送你禮物,對不起?!?/p>
可是好景不長,我長期逃學的事終于傳到了外婆的耳里,那天,奉父母之命過來的幾個舅舅,把我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一頓,并強迫我寫下保證書,以后不能再逃課。
傍晚,我一病一拐上了后山,帶著哭腔對小靈說:“以后我們不能常在一起玩了。”
小靈有些錯愕,而后理解似的點了點頭:“沒事,周六周日還是可以一起玩的嘛?!?/p>
可是之后,我們沒有再一起玩皮球,一起聊天,一起看夕陽了。不是她錯過了我,就是我錯過了她。日子好像又灰暗了起來。
有一天,老天終于開了跟,我們終于在一次黃昏后碰上了。當時因為分別太久,又因為太過興奮,反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我們一直待在山上看風景,直到月亮升起。
天色一黑,我有些著急,嘗試說了聲:“要不,我們回家吧?!?/p>
小靈突然道:“你愿意和一個木偶永遠生活在一塊嗎?”
見我錯愕,她又重復一遍:“愿意不愿意?”
我拼命搖搖頭:“我不喜歡木偶,我看過香港一部關于木偶的恐怖片,對這些古里古怪的東西都很害怕?!?/p>
她神色略微有些失望,再也沒有說話。
等我回過頭,她一下就消失了,我喊了她幾句,沒人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我和小靈一起到鎮(zhèn)上去玩。
可是到了鎮(zhèn)上,所有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有個路人還一個勁兒地朝我們潑水,說我們不是人,是鬼。我害怕地想握住小靈的手,卻發(fā)現(xiàn)在我旁邊的不是小靈,而是一個巨大的木偶,木偶的頭轉(zhuǎn)向我,用墨筆畫出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
醒來之后,我嚇出一身冷汗。
我恨狠拍了自己一巴掌,提醒自己,小靈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木偶變的呢?
第二天,大概是九點半左右,我剛做完作業(yè),洗漱完畢打算睡覺,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走到窗臺前一看,只見小靈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衣服,眼巴巴地盯著我家的窗戶。
我匆匆忙忙跑到樓下,見到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問:“你怎么這么晚跑過來?最近怎么看不到你?還有,你怎么知道我的住處的?”
小靈著急地說:“你以前和我說過的,很多次要帶我到你家玩,可是我都沒答應。這次來我是來告訴你,我要走了,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后很長時間不會再見面了?!?/p>
我大驚失色:“你要去哪里?”
小靈沒來得及回答,仿佛有重要的事一樣,急急忙忙跑了。我朝她的背影叫了好幾聲,可是她再也沒回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忙忙背起書包出了門,很快就到了小靈的家:此時天還沒亮,淡藍色的晨曦包裹著房屋的輪廓,就像一個怪物蠢立在眼前。
我不由有些猶豫,在門外徘徊了好久,直到天完全亮了,才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按了門鈴。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女人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看到了我,沒好氣地問:“你是誰啊,怎么大清早亂按門鈴?如果是惡作劇小心我找你父母去?!?/p>
我急忙解釋道:“我是來找小靈,她是我朋友,就住在這兒?!?/p>
中年女人臉上的疑惑更深了:“我們家沒有一個叫小靈的孩子啊!”
“可是,她明明說過她住這里的……”
“我看你是被人捉弄了,小鬼?!闭f完,女人不耐煩地關上了門。
我孤零零站在門口,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在做夢。其實根本沒有小靈這個人,是我自己太寂寞了‘所以幻想出了一個朋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從房屋上面跳了下來,把我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流浪貓。等等,我又看了一眼,突然驚訝地叫了起來。
流浪貓的嘴里叼著一個漆黑的木偶,這不是讓我意外的地方,令我驚訝的是。木偶身上系著一個鈴鐺,那是我送給小靈的鈴鐺。
我從流浪貓嘴里搶過了木偶,認真琢磨著,木偶臉上畫出來的五官確實很像小靈本人。然后我看到木偶手臂上刻了三個字:方永遠。
“小靈,是你嗎?”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抱著木偶哭了出來。
方永遠是我的名字。
后來我又特地找外婆確認了下。外婆很明確地說,李家這一代只有兩個男娃,除了其中一個因病早逝外,另外一個也早被送到外地某重點中學讀書了。
那棟大房屋里,只有李家?guī)讉€成年男性以及他們的媳婦。
我也終于相信,小靈真的不是人這個事實,她確實是木偶變的。
過了不久,父母工作順利了,又把我接回到了原來的城市。在離開老家之前,我把木偶埋藏在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杉樹下。
這段經(jīng)歷就像沙灘上的腳印一樣,被時間的浪潮沖刷得不留一絲痕跡。
只是成年后的某一次,無意間和朋友聊起這件事,朋友堅持說世間無妖魔鬼怪,肯定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
當晚,我打電話詢問幾個親戚,終于得知了一些從來沒想過的事實。
在我們老家,有個自古流傳下來的說法。生前沒有嫁娶的人,死后不能投胎,因此在那里,很流行陰婚。有時候人還沒死透,家人就急急忙忙開始尋找尸體配對。
據(jù)說,許多窮人的男孩子死后,因為沒人愿意和窮鬼配陰婚,他們的父母甚至會從亂葬崗里挖出一些腐爛女尸,來給自己孩子當“老婆”。
后來國家提倡火化,能用的尸體漸漸稀少了但是只要人類存在一天,尸體是絕對不會少的,有一段日子,有伙專業(yè)的匪徒們接這樣的“單子”,只要給足夠的錢,就能買到各種各樣,老的小的,而且還是最新鮮的尸體,同樣的,那陣子的失蹤人口翻了好幾倍。
甚至,還誕生了一種心驚膽寒的行為,叫做養(yǎng)小鬼。
這是當?shù)赜绣X人家才做的事。如果他們后代有男的在年幼時去世。
他們會收養(yǎng)一個孩子,等養(yǎng)到差不多大,再把她殺害,和死去的親人結(jié)陰婚。
對有錢人來說,殺人是損福報的事。他們甚至還很迷信,認為死去的人會變鬼來復仇,所以他們堅信,只要對被殺害對象有養(yǎng)育之恩,可以抵消她們被殺后的怨念
小靈確實不是人她是還沒死的鬼。
為什么小靈她媽媽不讓她去人多的地方,就是因為這孩子見不得人,害怕知情者會告訴她真相。我還想起了最后一次小靈和我道別的時候,穿的那身火紅色衣服。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那是一身嫁衣。
這些事實讓我弄清了真相。那天早上,看到木偶身上著鈴鐺,讓我以為木偶就是小靈真身,可事實是,它是小靈曾經(jīng)打算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她很想把木偶送給我,因為我的回絕,她最終也沒送成功。小靈被殺之后,她的一切東西肯定都被處理掉,也許那只流浪貓碰巧就在不遠處,機緣巧合下,叼走了木偶,還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想到這里,我又覺得,其實誰又能證明我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真相呢。
也許養(yǎng)小鬼這種傳聞才是真正的怪談吧。
其實許多鬼故事的誕生并不是為了嚇人,只是我們借用神鬼安慰自己,以求忘記那些埋藏在地下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