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跨年，霓虹璀璨，城市的繁華在夜色中盡顯無遺。

街頭人潮涌動，歡聲笑語交織，人們沉浸在辭舊迎新的熱鬧氛圍里。

城市另一隅的醫(yī)院內(nèi)，卻是截然不同的場景。

溫梨站在繳費處，手里攥著剛付完費用的單據(jù)。

冷白的燈光灑在她的臉上，讓她的神情看起來愈發(fā)疲憊。

旁邊不遠處，一對母女正低聲交談。女孩怯生生地問：“爸爸會不會死掉？”

那位母親看起來并不算年長，但歲月的重壓早已爬上了她的面龐。

她聲音顫抖，強裝堅強：“瞎說！爸爸會好起來的?！?/p>

她們在長椅上等待檢查結(jié)果，母親的手緊緊抓著女孩的手指，指節(jié)微微泛白。

沒過多久，對面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位醫(yī)生沉著臉走了出來。

看到醫(yī)生的表情，那位母親再也繃不住，匆忙站起身，聲音里帶著顫抖的哭腔：“醫(yī)生，怎么樣了？結(jié)果是什么？”

醫(yī)生將報告遞給她，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面色沉重。

他輕輕搖頭，嘆息道：“已經(jīng)是晚期了，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吧。”

這句話仿佛是一記重錘，讓母親瞬間崩潰。

她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小女孩不明所以，拉著母親的手，急切地問：“媽媽，你怎么了？”

溫梨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這對母女身上，耳邊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這樣的場景，她早已見慣不怪。

這里是癌癥晚期治療中心，每晚總有這樣的哭喊和絕望充斥著走廊。

家屬的崩潰、離別的痛苦，幾乎成了這個地方的日常。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注視著那對母女的痛苦。

換作以前，她或許會下意識走過去安慰她們，輕聲說幾句寬慰的話。

但現(xiàn)在，她卻沒有任何動作。

不是不想，而是麻木了。

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那個夜晚，那通電話的聲音清晰得像刻進骨子里——

“莊國梁，肺癌晚期?！?/p>

“一個月內(nèi)去世的可能性很高?！?/p>

那一刻，她握著電話，愣了很久。

心底仿佛在翻涌，卻沒有任何情緒能傳達出來。

生死關(guān)頭，人總是會應激到毫無反應。

登上飛往上海的飛機時，她仍然冷靜得讓自己感到陌生。

直到站在醫(yī)院的玻璃窗前，透過那道冰冷的隔離，看見莊國梁躺在病床上。

他瘦骨嶙峋，氣息虛弱，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么吃力。

儀器的滴滴聲和氧氣管道交織，他仿佛是在與每一口呼吸進行搏斗。

肺癌，不只是痛苦，甚至連活著都成了一種折磨。

她像那個母親一樣，在某個深夜，獨自一人崩潰大哭。

那一刻，她終于意識到，死亡從不會給人任何緩沖的余地，總是猝不及防地到來，將一切打碎得支離破碎。

生死之間，很多事終究像煙一樣，散了，也淡了。

無論多深刻，都變成了過往。

——

跨年夜，醫(yī)院的走廊里安靜而壓抑。

溫梨獨守著病房，病床上躺著的是那個折磨了她半輩子、又最親最親的人。

她坐了許久，水壺里的水已經(jīng)見底。

她拿起水壺，起身走向茶水間。

路過長長的走廊時，恍然看到一具被白布覆蓋的身體被推送出去，旁邊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家屬。

她的腳步頓住了。

耳邊是刺耳的哭聲，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隔了一整個世紀。

溫梨呆站在原地，眼神麻木地盯著那一幕。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一樣，她不自覺地靜止了幾分鐘。

遠處的燈光黯淡了些，零星有幾道人影晃動。

就在她準備轉(zhuǎn)身時，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輕輕拉住了她。

溫梨猝不及防，猛然回頭。

眼前的人讓她一怔。

是蘇新皓。

他就站在她身后，距離很近，像是要將她禁錮在他的氣息中。

瘦高的身形裹在黑色的衛(wèi)衣里，連口罩都沒戴，微微側(cè)著頭，目光與她對上。

醫(yī)院走廊里混雜著哭聲和濃烈的酒精味，頭頂?shù)臒艄庥l(fā)昏黃，將他的臉映得清晰又柔和。

蘇新皓伸出手，扶起她的臉龐，輕輕拭去她臉上滑落的淚水。

他的動作熟練而溫柔，像是做過無數(shù)遍。

溫梨微怔，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流淚了。

他沒有說話，卻是飛奔著趕來的。

下了飛機，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舍不得浪費，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進醫(yī)院來找她。

此時，他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心跳快得讓他都感覺不到平靜。

他看著她疲憊的臉，眼底滿是憔悴與無力，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

他的心疼像潮水般涌上，幾乎要將他淹沒。

溫梨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攬進了懷里。

他的懷抱依舊溫暖，帶著淡淡的香氣，熟悉又安心。

她窩在他懷里，仿佛終于找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鼻尖泛紅，喉頭一陣陣發(fā)燙，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先是小聲啜泣，低低壓著聲音，后來卻再也忍不住，揪著他的衣服放聲痛哭。

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顫抖，每一句話都語無倫次，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

蘇新皓什么也沒問，只是靜靜地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她所有的安全感。

任由她哭得發(fā)顫，氣息不穩(wěn)，直到整個人脫力。

溫梨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發(fā)抖，悶悶的，又痛得無法言說。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孤獨的痛苦只能靠自己的淚水化解，而陪伴的力量卻是溫暖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