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英雄遲暮

天空暗下來，一個披著毛毯的垂老男人手里夾著雪茄，蘇格蘭雪茄，快要熄滅的樣子，地上都是煙灰，這別墅看上去像奢華的城堡也是他的牢籠，管家每天都要妥善的打掃那些奢華的吊燈和飾物，但他的房間簡單的只有空白。

他看著外邊是陰天的海面，很快就有下層翻涌海浪的的海面，宋老爺子若有所思。有個人慢慢走到他背后，腳步很輕，他等那人走近停住的時候就轉過身來，四目相對，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睛里掠過一道驚訝，是一年見一面的大女兒。剛剛他注意到以前那尖尖的高跟鞋換成了軟底鞋，走路輕盈了不少。

“快下雨了，管家說你最近不舒服，我來看看你，明天和你去做個體檢。等報告出來我就回去”自小他們父女互不理睬也沒話題。“洗洗臉，毛巾用檀香皂熏過了，有汗睡覺不好”她拖著有溫度的手巾，遞給他。

“你，管家說你去了歐洲”他問，看見她點頭，驚訝的是以往女兒會喋喋不休的訴苦，這一次她很平靜，沒有下文。

澳門是個雜草叢生卻又遍地變數(shù)之城。他從小就在這里打拼，是拼命的拼。從山腳下的小工做到今天的大亨，冷暖自知。這幾個不像樣的兒女，這也許就是罪與罰吧。女兒就這樣看著他陷入回憶，一點聲音也沒有。

“榮胤身邊的女孩是什么人”直到他看著天空鷹在盤旋，他問宋女士。

“一個西京都的女孩，挺清秀的，被我打過，很兇，做事情犀利穩(wěn)準，別去招惹她，榮胤會要你好看的。”宋女士突然正色起來，準備帶著毛巾離去。

“我找人查過，她可不是一個一般的小女孩，那是個自帶鋒芒的女斗士，快準狠，最知道怎么抓敵人弱點。聽說老喬寵這孩子，一定不差?！崩先擞窒朦c一直雪茄，女兒不動聲色的遞上新的毛巾，阻止了他抽煙。老人抬頭看看，這個女兒現(xiàn)在有心了。子女的斗爭他都知道，兒子的無底線會讓女兒出殺招，他情愿自己不知道，但是無可厚非。

榮胤搬家后房間什么都沒有，讓太子當操場環(huán)繞著撒歡。小夕不得不幫他購置一下。他喜歡那種買一次用一輩子的東西，簡單來說就是一次到位的德國品質(zhì)，很貴但很好，隨意幾樣都能高價到嚇人。全屋子的黑白色，艾美伸舌頭說這簡直就是老頭的房間。小夕琢磨買了絲質(zhì)的克萊因藍窗簾才擺脫掉他家原來的色調(diào)，灰色鑲嵌藍絲絨的墊子給真皮沙發(fā)添加一點點舒緩。“這套勞倫斯沙發(fā)，五萬歐元，你真舍得，自己用宜家沙發(fā)。你完蛋了你”艾美心疼的叫著。

“我很慶幸他拒絕我的求婚，要不然和這么悶的一個人在一起我會瘋掉的，豈不是他是那種親熱都要算好時間和節(jié)奏的人。我上次怎么說的小夕，他很悶的，咱們?nèi)フ規(guī)浉缛ゾ瓢珊貌缓?，老人才喜歡這種調(diào)調(diào)。他悶的要命，以前父親請他幫著看投資合同，結果他帶一個五六十的老太太和我商談，你知道我可是性感姿態(tài)接待他，我的神，他跟參加我的追悼會一樣，我的天”艾美打開冰箱，看見一冰箱的礦泉水和蘋果，直接失控。

“晚點去復診，傷口該拆線了？那個醫(yī)生，叫特易斯，一直讓我去看看眼角的疤痕，說需要徹底檢查，打電話通知我兩次了”小夕及時制止她的葷段子。

“我覺特易斯醫(yī)生喜歡你，要不嫁給德國人吧，高大帥氣，忠誠還性感，上次你看傷口前睡著了，他就一直盯著你看，你見過醫(yī)生主動親自催病人復診的嗎？咱們約他，他比榮胤好玩多了，德國的丈夫是一流的？他真帥，以后生一個金發(fā)混血孩子多好。他的性感唇角和大長腿，真性感”艾美壞笑。

“我回來了，繼續(xù)，我聽著呢”榮胤在門口出現(xiàn)，瞪著艾美接著說“你父親安排你相親，越南摩托車大王是吧，也算混血”他的飛刀嘴殺傷力嫡傳自宋女士。艾美奪路逃走，剩下不吭聲的兩個人。

榮胤親自帶著小夕去復診。特易斯帶著口罩都能聞出這個男人的敵意，兩個男人對視一下，火花塞一樣。

“你的眼角眉骨這里骨頭受過傷，顯示疤痕很深，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受傷你后期沒有進行任何治療，所以內(nèi)部愈合非常緩慢。我需要看一下你上次說偶爾疼的地方”他伸手按著傷痕，左手順勢搭在小夕左邊臉上，手指纖細輕柔。

“醫(yī)生，她左臉并沒受傷”榮胤提示他，順便晃到另外一側盯著那只手。

“過幾天能把過去的診斷書帶過來或者我安排明天再拍一個片子可以吧。最近沒有懷孕的計劃吧，我覺得新拍一個更好”他耐心的問，微微笑著。

“她有結婚懷孕的計劃，很快了，我們的片子是中文的，電子的發(fā)給你圖片就好”榮胤傲慢的回答，不耐煩的拉起小夕去取藥。小夕一直保持安靜，進了車就說“他是醫(yī)生，他都是診斷正規(guī)詢問的，沒有其他意思”

“很不幸，我嫉妒了，這個人讓我感到不舒服，他越了界就別怪我不禮貌。我是個過于在乎細節(jié)和安全感的人，反正其他狗只要走近咱們家附近太子就會咬他們，一個道理。誰過界，就是我敵人”榮胤給她扣上安全帶，他話里話外都是不高興。

清了清嗓子他說“你沙發(fā)上有我送你的禮物，回去自己看看，我等下回工作室。不許讓艾美再進我房間，我的床除了你不許別人碰”他真生氣了。

沙發(fā)上是一個文件袋子，法蘭郊區(qū)可恩城堡的別墅合同，房主那一欄空著，榮胤已經(jīng)預付了定金，等女主人簽署同。這地方離法蘭市區(qū)開車大概 40分鐘。小夕猶豫了一下放在抽屜里，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蝸牛，在自己的殼里才能安全，現(xiàn)在這里就是她的殼。

電腦里弘豐的最新法官和警察的調(diào)查記錄讓小夕心情好很多-鑒定李舒平提供的新證據(jù)都是偽造的，下一周法院就出結果，不少于10年，甚至更久。在母親離開這么久之后，終于她不用背負那么多罪名了，也不需要解釋什么了，小夕嘆氣，她真的親手把自己的父親送進監(jiān)獄。

小夕拿出小心翼翼囤積的存錢罐和母親給她的紙條，這是她每次焦慮不安時候最好的安慰。其他人都有退路，她只有自己，這些零碎的紙條就是她堅持到今天的支撐，這存錢罐特別大，裝滿了她微薄的安全感，這幾年心底的惶恐現(xiàn)在終于放下了“艾美，咱們?nèi)ベ徫锖貌缓?，我給你買新口紅”小夕引誘艾美，“不要，現(xiàn)在不敢碰見榮胤，他找我茬兒，你沒發(fā)現(xiàn)他討厭我嗎”。

拿出巴黎買的小丑面具，小夕想起絲絨盒子可以拿來裝什么，就放卡雷拉戒指吧，有點遺憾只有一只，那些媽媽的字條圍繞著她就覺得心里不荒蕪。她就在這些東西中睡著了，夢里回到了西京都老房子里。早晨她在榮胤的懷里蘇醒，問題是他得意的帶著她的戒指不還她。

“我買給自己的，只有一只，你還我”盡管她生氣的說，榮胤就是不給，還聲稱摘不下來了，舉起來炫耀。

“這是我的，我拿鋸去，你完蛋了”小夕氣呼呼的，回來這人帶著戒指上班去了。下課小夕帶南歌去購物，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兩人頭上帶NICI熊和NICI狼的帽子，兩個怪獸怒視的眼睛好笑極了，大學校園里他們兩個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走近家附近就看見一輛很奢華的銀色埃爾發(fā)。房東太太趕緊叫她“小夕，有個老人家說沒電梯上不去，就在這里等你”她指了指樹下躺椅上的老頭，當然是宋老爺子，他顯然兩人大笑被帶動著心情不錯。

“你不認識我吧，我是榮胤的外公，宋女士的父親”他馬上又繃著臉，盯著小夕頭上的怪帽子說。

“哦,你好。我叫您宋老先生吧”小夕摘掉瞪眼睛狼的帽子，南歌把東西送上樓，她坐在旁邊，其實她發(fā)現(xiàn)老人家憋著笑。

“你不用怕他，給他巧克力吃就不發(fā)火了”南歌偷偷遞給小夕剛剛的贈品黑巧克力。樹下有風，轉到另一邊，幫他擋著風等他問話?！斑@孩子是？”他問。

“瓷器修復師的孩子，小朋友南歌”小夕問，順手從兜里掏出免費贈的純黑巧克力“你嘗嘗，無糖，贈品”她自己吃了一塊，老爺子估計從來沒吃過這種便宜貨，拿起來塞進嘴里竟然覺得不錯，慢慢品著。

“我女兒打了你？據(jù)她說”他還是很傲慢的問，估計想震懾小夕。

“我也打了她，沒吃虧”小夕露出一嘴白牙的微笑。

“我一直想打她的，一直沒機會”老爺子突然也笑了。

“榮胤在工作，他在老城工作室，很少在這邊”小夕及早告訴老人?！皩W校沒有茶和咖啡，要不我上去給你泡普洱茶，加點陳皮？”小夕其實想試探一下他何時走?！澳惆才乓幌碌认氯s胤公司，他總假裝忙不去見我，現(xiàn)在我來看看他忙的結果，不好我不付錢”小夕上樓讓南歌自己安排。

“這個你送他，他喜歡”南歌拿出小夕當寶貝的白瓷瓶，小夕搖頭“你媽媽送我的，朋友送的東西無價，不給他”南歌沖小夕撅嘴。

“你怎么看這次的并購計劃？”車里老爺子問。

“如果一般的收購方也許會需要目標公司至少要保留3年的業(yè)績承諾，一旦做出業(yè)績承諾之后的情況就十分復雜，那么未來運營就會出現(xiàn)有的獨立存在，有的被剝離，有的被關閉。如果有些渠道不合規(guī)，影響后期履行條約就會出現(xiàn)問題”小夕說。

“你看出什么？還是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不合規(guī)是說----”他皺眉。

小夕耳邊有聲音說“你沒有專業(yè)數(shù)據(jù)就不要做評估，帶他去周圍逛逛吧，他需要陽光，他一生都沒享受過平凡人的悠閑”小夕看看表說先送南歌，直接帶著老爺子兜了一圈唐人街。執(zhí)拗的老爺子竟然沒有反對，他們在唐人街信步閑庭，介紹南歌的父母給老爺子認識。

小夕專門買了一盒烤奶酪黑松露蛋糕和剛出爐的栗子，香氣傳很遠。

“給我栗子，聞著不錯”宋老先生要吃，他聞著很香。

“不適合你，南瓜子給你，還有柚子水幫你清火氣”小夕遞給他一小袋子說“老板送的，不要錢”皺眉的送老爺子嘆氣吃袋子里的東西，味道竟然不錯。

一小時后推開辦公間的門，小夕告訴大家宋董事長請大家吃下午茶。一陣歡呼的員工還有驚訝的榮胤夾道歡迎宋老先生。

榮胤記憶里這個老頭就是命令，怎么感覺今天小夕占了上風，瞥見他伸手要雪茄，小夕走過去就擋住他保鏢遞上來的雪茄，換成了一杯普洱。竟然------竟然他接過了。

“宋，宋董，你坐”榮胤讓出核心位置準備開會，小夕給他行云流水的洗茶泡茶，其他人是黑咖啡。這一個完全語言不通的會議他就在小夕的斟茶遞水中盡顯統(tǒng)帥地位，榮胤隱約做了鬼臉。

開會的都是律師審計師和會計師，歐洲的律師只懂看數(shù)據(jù)，不做人的分析?！拔以谶@里待兩天，小夕不上課就陪我走走”他瞥一眼榮胤“你小朋友很會過日子，給我的都是免費的，看在她替我把你媽收拾了，不錯”老頭子哼了一聲。

宋老爺子是雖然是酒店的大亨，卻沒體會過郊區(qū)的PENSION，第二天小夕帶著他去附近吃午飯，就是那種季節(jié)性養(yǎng)老的小酒店，沒什么人的漂亮房子?！澳阍囋嚕麓蜗矚g就常住幾天，躺在那里曬太陽，喝早上擠的鮮牛奶，在草地上看白云。穿一雙軟底鞋溜達，鵝卵石就能按摩腳底，周圍有野外溫泉，舒服的待在那里一整天也沒人打擾你，所有人都平等的享受陽光、空氣免費的快樂”坐在教堂里，老爺子竟然欣賞起巴赫的教堂變奏曲，巴赫平均律讓老爺子安詳快樂。

“這是艾美，榮胤小時候的朋友，我的閨蜜”小夕那小石子扔艾美的窗戶，宋老爺子也學著扔石頭，三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起在河邊釣魚，喂鴿子很盡興。

宋老爺子難得哈哈大笑，他見過的女孩子都太---裝，太期待得到他的認可，這個小夕分明不掩飾自己的真實和平凡。

“我認識榮胤的時候他鄙視的瞪了我多少次。他家什么都沒有，我做紅燒肉給老喬，他吃了一大半，你不知道他厭惡的樣子。呵呵”想起喬和宋的關系，小夕不再說了。

老爺子覺得小夕和榮胤對他好像就沒有這樣的敬謂，敢自己獨立思維去解決問題。自己女兒相比之下段位太低。

后面兩天還要見很多朋友，小夕送飛機還是要的，“送他白瓷瓶”外婆的囑托讓小夕很為難。問了南歌和萬姐這白瓷瓶有什么典故，自己很喜歡不想送人。萬姐說這是一對，原則上是一對，沒準配上另外一只了。1300度高溫燒制，成就溫潤如玉的釉色。烈火淬煉下，如鳳凰涅槃，驚艷世人。那一抹定窯白，有著看盡世間繁華后的淡然，詮釋著一種回歸自然的本真之美。小夕在老爺子上飛機前送給他這只定州白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