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世,莫說將門勛貴,便是尋常大家族,亦多蓄有私兵。雖朝廷對此有所限制,且私蓄兵馬頗招人忌諱,然此風從未斷絕。蓋因眾人皆知“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手中若無武力傍身,家族越是強盛,便越似那板上魚肉,只待人來宰割。
于勛貴將門而言,其常需征戰(zhàn)沙場,私兵更是不可或缺。若非如此,又怎敢將后背放心交予旁人?身處絕境之時,誰敢確保有人愿舍生忘死施以援手?
賈家之焦大,緣何那般豪橫?皆因曾救過賈家先人。按常理,賈家主子身邊丫鬟,尚高人一等,焦大這般勞苦功高之人,理應如“宰相門前七品官”般尊貴。奈何,最終卻遭王熙鳳喂以馬糞,著實令人嗟嘆。此亦因賈家家風不正,焦大又時有倚老賣老之舉所致,不過皆為題外話罷了。
見王子騰未追根究底,反倒干脆利落地應下借兵之事,薛蟠心下頓時松快許多,趕忙稱謝:“多謝舅父!”
王子騰抬手輕拍薛蟠肩頭,只囑道:“小心!”言簡意賅,意在提醒其保命為要,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即便所借精兵死傷殆盡,只要薛蟠安然無恙便好。
“舅父放心,我只是以備萬一!”薛蟠言辭懇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即便要冒險,亦當做好萬全準備?!蓖踝域v聞此,頗為滿意。
不多時,王子騰令管家取來令牌,自莊子上調來一隊精兵。此皆乃當年隨其于戰(zhàn)場上廝殺之親兵,個個面容兇煞,望之竟有小兒止哭之效。彼等武功雖非登峰造極,然意志堅毅,服從命令,且熟諳戰(zhàn)陣之法,便是薛蟠陷入其中,恐亦難討得好處。
薛蟠見此情形,滿意頷首,心忖有此一隊精兵助力,此番前去尋馬道婆,當順遂許多。其借兵且指明要精兵,所求并非廝殺拼斗,實乃看重彼等身上那股殺氣、煞氣,此氣于旁門左道,頗具克制之效,專為應對馬道婆而備。
攜此軍隊,薛蟠未費多少周折,便尋至馬道婆宅邸。馬道婆常游走于達官貴人府邸,其住所自非隱秘之處,薛蟠稍作打聽,便知曉方位。
彼時,馬道婆剛從一家達官貴人府邸歸來,望著手中金銀珠寶,兩眼放光,正自沉醉。忽然,心底無端涌起一陣恐懼,顯是心血來潮,有所感應。剎那間,那財迷之態(tài)盡去,瞬間清醒過來。不及多想,反手取出兩塊龜甲,口中念念有詞,念罷咒語,用力一拋。
“啪!”
一個不祥卦象映入眼簾,馬道婆臉色驟變。尚未及細思,便聞一陣整齊劃一之腳步聲,繼而一聲號令傳來:“將此處團團圍住,不可放過一只蒼蠅飛出?!?/p>
馬道婆面色狂變,更為關鍵者,她察覺到一股滔天兇煞之力,如陰霾般將自家小院籠罩,仿若置身戰(zhàn)場,似有無數(shù)軍魂咆哮怒吼,聲聲喊著“殺殺殺!”
一時間,馬道婆嚇得癱軟在地,眼神中滿是惶恐,腦海中念頭急轉:“該死,怎會如此,究竟何人?為何要對付我?難道何處露了馬腳?”
常言道“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馬道婆往日做下諸多陰私之事,此刻薛蟠尚未通名報姓,她便以為是有人上門尋仇,嚇得渾身顫抖不止。
“馬真人,在下薛蟠有事拜訪,還請一見!”薛蟠聲音清晰傳來。
“薛蟠?是他?他怎來了?難道賈家之事暴露了?”馬道婆常在達官貴人府邸行走,對近來聲名大噪、榮登“熱搜榜第一”的薛蟠,自是知曉。且她亦清楚薛蟠與賈家之關聯(lián),故而乍聞其名,第一反應便是賈家之事東窗事發(fā)。
“苦也!”馬道婆心中懊悔不迭,暗自思忖,早知曉如此,便不該貪圖趙姨娘那點銀子了。
若非薛蟠事先探聽明白,知曉馬道婆就在家中,且能感知屋內活人氣息,恐都要以為小院中空無一人了。
眼瞅著薛蟠等得漸不耐煩,似要破門而入之時,小院大門緩緩打開,薛蟠抬眸,便瞧見那戰(zhàn)戰(zhàn)兢兢之馬道婆。
“原來,原來是狀元公來了,快,快請進?!瘪R道婆強顏歡笑,滿臉諂媚。
“你們在外面候著,若有異動,即刻攻擊,必要時直接放火!”薛蟠微微挑眉,回首叮囑王家士兵,而后率先踏入小院。
聞此言語,馬道婆本就難看之臉色,愈發(fā)蒼白如紙,失了人色。
入得小院,馬道婆趕忙取出珍藏好物招待薛蟠。
“狀元公,請喝茶,不知今日是何風,竟將您給吹來了,真乃蓬蓽生輝啊!”
“馬真人客氣了。”薛蟠接過茶盞,剎那間,一股淡雅清香撲鼻而來,令人頓感神清氣爽。
顯然,此乃極品好茶,且市面上難尋蹤跡。不然,以薛家之富,賈家、王家之貴,便是那所謂極品大紅袍、貢品之類,亦不至于未嘗過。想必此物乃馬道婆私藏,或許便是修行所用之靈物、靈茶,薛蟠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無門道。單就此茶而言,今日這一趟,便似未白來。然其面上不動聲色,未飲此茶,甚至封閉自身嗅覺,以防萬一。
東西雖好,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越是好物,越需審慎對待。玫瑰雖美,卻帶尖刺,不可不防。此番前來,本就是尋麻煩,非為喝茶閑聊,對常人或許無妨,可馬道婆若為修行之人,隨意暗中使些手段,便夠自己應付一番,自當小心謹慎為上。
此茶看似誘人,令人垂涎,薛蟠卻強忍住了。萬一馬道婆暗中下蠱、下毒,屆時即便無性命之憂,亦恐受制于人。
薛蟠輕轉茶盞,不疾不徐言道:“狀元公這話就莫說了,在下會試不過第十二名,殿試尚未開啟,‘狀元公’之稱,實乃捧殺之舉?!?/p>
雖知此乃恭維之辭,不過私下議論罷了,然薛蟠哪敢公然應承。畢竟自家事自家清楚,且不說殿試未開,便是開了,憑自家學識與家勢,亦難考中狀元。況且狀元乃皇帝欽點,尚未開場便妄定,此乃妄圖替皇帝做主,若遇那心胸狹隘之皇帝,記恨在心,可就糟了。
恰似柳三變那般,“奉旨填詞”,名頭雖響,然背后緣由,不過因其曾寫“何須論得志。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一詞,遭皇帝記恨,殿試之時,旁批“且去淺斟低吟,何要浮名?”便將其名字勾去,自此斷了仕途,只能于市井間寫詞度日。
前車之鑒,不可不引以為戒。雖說如今似發(fā)覺修行之路,似有新方向可循,然一則奮斗至今,眼瞅著即將守得云開見月明,若于臨門一腳栽倒,薛蟠實難甘心。二則王子騰、薛姨媽、上官老師等人皆對自己寄予厚望,若此番失利,彼等該何等失望。
再者,修行并非定要離群索居,薛蟠本就不喜清苦日子。況且修行亦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未達大成、具備自保之力前,官員這一身份依舊至關重要。他可不愿日后遭人如自己對付馬道婆這般對付,故而言行皆需謹小慎微。
如今之所以有此等傳言,一則因于臭號考出十二名之佳績,二則有人蓄意捧殺,若自己毫無自知之明,沾沾自喜,如今眾人將其捧得越高,往后摔得便越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