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顏淵篇說的容易,可后人卻將這套倫理關(guān)系演變成了三綱五常,越是完整越是森嚴(yán),就越是苛刻,只要表現(xiàn)得與常人不同一些,就容易招來口誅筆伐?!?/p>
“世上允許父母溺死子女,允許父母以權(quán)以孝壓迫子女,卻不允許子女有絲毫的反抗,這何其諷刺?!?/p>
“世人總愛說拿不起放不下是優(yōu)柔寡斷,但他們又如何能知曉,孝義難兩全究竟是什么樣的滋味?”
“這天下,或許有隨心而活的浪子,什么都不用想、輕生重義的俠客,但大多數(shù)人其實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思慮再三,如履薄冰,用盡所有的力氣,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兒。”
“楊家哥哥,你也一樣呀?!?/p>
玉燕和前世做皇妃的時候一樣,偏愛以青色、綠色、鵝黃為衍生搭配衣裳,只是較宮嬪婦人的裝扮,她做少女的打扮要顯得別致得多,同時也更加輕靈、考究。
穿了淺綠色衣裳,那就會系墨綠色的發(fā)帶,同時腰間系鵝黃的宮絳,發(fā)間則是飾以嫩黃色的絹花迎春,輔以美玉雕琢的水仙,衣衫細(xì)節(jié)之處,如袖口、衣襟、衣擺則刺繡了鴻雁的紋路。
最后一段話,她既是在說楊凡,也是在說前世的自己。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般,能活著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想要六親不認(rèn)、殺戮無數(shù)的,玉燕也是走到那一步的時候才發(fā)覺,若是不甘做別人腳下的塵土,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讓自己過得好,那就要狠狠抓住所有能把握的東西。
哪怕是殺了自己的親姐姐,哪怕是萬劫不復(fù),哪怕是千夫所指,她都不后悔。
只要能夠改變那一眼看到頭、任人支配的命運,讓她過想要的生活,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望著楊凡的眼光,幽艷如斯,銷魂如斯,此中柔情似是蘊含了水色萬千。
每每在這樣的眼光注視下,楊凡緊繃的心就不覺靜了,就像冬日里泡在溫泉里一樣,溫溫軟軟,那些殺意戾氣似都散成了一團煙。
或許這是“忘情天書”的意境在影響著他,玉燕的氣機較他更強。
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們兩情相悅,楊凡已然被對方馴服,他早甘心沉溺于對方的柔情與理解之中了。
也只有玉燕一個人會這么和他說,“楊家哥哥,你和那些身不由己、被命運捉摸的普通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你我在既定的陣營長大,前路才會如此矛盾,忍受許多的為難。”
“旁人永遠(yuǎn)也無法感同身受,你每每在做出取舍的時候,究竟有多艱難,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在敵人腹地暗中幫些不能幫的人有多危險?!?/p>
“我們亦無法阻止旁人怎么想,但旁人終歸只是旁人,無關(guān)痛癢,關(guān)鍵是我們自己能夠怎么做?!?
“不管旁人怎么看,楊凡始終都會是我心中的少年英雄,是獨屬于我的英雄?!?/p>
從情感獲得感上來說,玉燕這話是發(fā)自肺腑,毫不作為。
如果她前世一激動搶來的皇位還在,那皇后之位肯定是楊凡的,唯有椒房獨寵,空置三宮六院。
至于花無缺,那是誰?放他和鐵心蘭恩愛一生,也是隨手的事,何必為個不相干的人耗費那么多心思呢?
是哪里來的劇情自信,以為她死過一次、得到了真正的愛人后,還會那么執(zhí)迷于一個根本看不上她的人?
許是因那陣長風(fēng)吹過,惹得風(fēng)聲呼嘯,竹枝搖曳,清拔的竹影交重錯疊,竹葉紛紛落下,日頭一點一點偏西,光芒也是一樣,一路橫斜,讓相擁的人處于光影明滅之間。
楊凡的手一點一點加力,卻又不敢為此傷到她,玉燕的側(cè)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能清晰聽見那怦然的心跳聲。
他輕輕地吻少女的頭發(fā),很輕很暖,像是春風(fēng)悄然而至。
楊凡閉上雙目,喃喃說道:“我知道的,其實除了你以外,旁人怎么看我,原也不重要。”
只要我們還能在一起,那其他的苦楚、忍耐、掙扎似乎都不算什么了,都是可以忍耐的。
每次見過燕兒之后,兩三天的時間,他的臉上都會帶有淡淡的微笑。
仿佛是個不曾接觸過那些陰暗血腥的俊秀灑脫少年郎,身形如劍,風(fēng)姿如竹。
只是,在下山的時候,他卻遇見了在路上等待自己的蘇夢枕。
四年前,蘇遮幕在圍攻之中,被青龍會的神秘高手所傷,引發(fā)舊疾暗傷,在三年前病逝。
蘇夢枕接任紫衣侯之位,成為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新任樓主,在閹黨肆虐的局勢下,蘇公子一方面選拔人才,招攬高手,另一方面則不惜身段、不擇手段,聯(lián)絡(luò)各方勢力,務(wù)使金風(fēng)細(xì)雨樓不管在明在暗,均得認(rèn)可。
這一來,他做了不少大事,也同時作了不少毀譽參半的事。
但終歸來說,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評價還是大多偏向正面,蘇公子持奇刀紅袖,成為武林之中的刀法第一人。
“夢枕紅袖第一刀”,已是人人敬仰的蓋世英豪。
而他的妹子蘇語嫣,則是以三百年前魔頭喬北溟的裁云劍為兵刃,那“素手裁云”的名號,非但暗指蘇小姐的風(fēng)華,更是形容她小小年紀(jì)就輔佐兄長,出謀劃策、處理內(nèi)務(wù)的手段。
蘇遮幕雖死,但有紅袖裁云這雙兒女,金風(fēng)細(xì)雨樓便倒不了。
蘇小姐清麗明媚,柔艷曼妙,但蘇公子卻是蒼白俊俏,重病纏身。
這樣大權(quán)在握,孤高冷傲的人,使最凄艷的刀法,此中的風(fēng)情,不知打動過江湖中多少少女的芳心。
蘇夢枕站在風(fēng)中就不由咳嗽了幾聲,他用帕子捂住了口鼻,等楊凡走近時,他就又是那個無懈可擊的蘇樓主。
蘇夢枕與楊凡寒暄了幾句,在旁人聽來,這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外交辭令,只是敷衍而言。
但在楊凡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蘇夢枕卻用傳音入密對他說了一句話,“伯父的謀劃,我心里是知曉的。”
“不管這回事情成不成,回來后,你就和我妹妹成親吧?!?
“燕兒這輩子已認(rèn)定了你。”
楊凡一笑,同樣傳音入密:“即便蘇公子不說,我這輩子也一樣娶定了燕兒。”
雖然沒有正式成婚,可他心中早就當(dāng)燕兒是自己的妻子了。
當(dāng)年遇見蘇小姐之前,他對婚姻之盟其實認(rèn)識很單薄,只是被動的接受。
但在認(rèn)識蘇小姐,愛上燕兒之后,楊凡就沒想過娶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