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夫,倒是和我兄長的關(guān)系好了許多,不再似一年多前那般生疏了。”
時間過得是這樣快,轉(zhuǎn)眼間就是兩年的光陰流逝,往事不可追。
蘇櫻早在一年半前就到了京城,并且在來時的馬車上,就見了蘇夢枕一面。
雪地初見,遙遙一望就是故事。
也可能,有的人僅僅相遇,就是故事。
蘇如是的后遺癥發(fā)作,在馬車上昏昏欲睡,而蘇櫻則是撩開窗邊的簾子,往坦坦大道上望去。
她與母親走遍天下,游歷四方,這是第一次來繁華的京城。
大雪飄揚,如同鵝毛紛紛落下。
那時,蘇夢枕就坐在路邊簡陋的茶攤喝茶。
其實這樣的粗茶,實在是沒什么好喝的,他與其說是坐在這里喝茶,不如說是在等人。
江南破缽幫,是隱藏在丐幫之中的害群之馬。
乞丐遍布天下,而破缽幫聚集的就是天下最壞的一類乞丐。
采生折割,坑蒙拐騙,奸淫擄掠,沒什么是他們不敢做的。
這一代的岳杉岳幫主, 雖然剛正魯直,可武功卻只是勉強,并不比華山、峨眉、點蒼等門派的長老強多少,手段僅是平平,他沒有那個力量來控制這么大體量的幫派,更沒法將躲在深處吸血的破缽幫揪出來。
京城龍蛇混雜,誰也沒有想到京郊的無底窟,就是破缽幫的總舵。
這處茶攤是金風(fēng)細雨樓的一個情報中轉(zhuǎn)站,蘇夢枕正是在此等派入破缽幫的臥底傳出消息。
然后,一舉除了破缽幫的高手。
蘇公子金冠束發(fā),鬢邊卻透著幾點如霜的白,這是自幼受了內(nèi)傷、寒毒入體的結(jié)果。
他紅衣佩輕刀,披著一襲純白狐氅,五官俊秀,臉色蒼白,眉宇之中隱有沉悒的病色,拿茶盞的手也很白,像是天然失了血色。
蘇櫻很少看男人會穿這樣一身紅色,更少見男人穿紅色還穿得如此好看、如此有氣勢的。
當(dāng)然,身為一個大夫,還是一個醫(yī)術(shù)很高明的大夫,望聞問切對于蘇櫻來說是基本功。
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這個男人病得很重。
然后,許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男人也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蘇櫻沒太看清,只記得蘇公子的眼睛很亮很亮,里面就像燃燒著兩團不滅的寒焰。
明明病得那樣重,竟還能有這樣的神采。
“他一定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蘇櫻不由這么喃喃著說了一句。
沒什么根據(jù),但她就是無端這么覺得。
而蘇如是已然清醒了過來,聽見女兒那句情不自禁的感嘆,不由奇怪道:“櫻兒,你是在說誰很有本事呢?”
蘇櫻微微一慌,竟下意識沒說實話:“沒誰?!?/p>
但她與蘇公子對視那一眼時,兩人的確都有蜻蜓點水般的心悸。
再后來,蘇櫻為貧民窟那些孩子看診的時候,便無意間撞上了破缽幫的那些惡人。
那一天,她見到了世上最美、最凄艷的刀法。
夢枕紅袖第一刀,果真不假。
用這把刀的人,也如蘇櫻那日所說,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蘇夢枕很傲氣,但同時也沉得住氣,一直到那天,才動用雷霆手段,甕中捉鱉,一舉滅殺了破缽幫所有在京門人。
蘇櫻點起藥煙,幫了蘇公子一把,蘇公子也承她的情,那日之后他們就算認識了。
后來的日子,蘇櫻就再不曾離開。
她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一開始是醫(yī)者仁心,想要治好蘇夢枕的病,蘇夢枕是個好人,不該重疾纏身早早離開的。
再后來,她大概就是佩服其心志毅力,傾慕其手段才華,便不覺多關(guān)心蘇夢枕一些,尤其是生活起居衣食住行等方面,兩人越走越近,其中風(fēng)情自然不足以對第三人道來。
蘇大夫眸若晨星、嘴唇豐美,但眉目如畫,嬌靨如玉,特別是眼睛生得極美,具有一種堅韌不拔的生機,充滿野性之美,就像懸崖巖石之間生長出來的蘭草。
玉燕心中覺著,這個善良堅韌的女子,與自家哥哥倒很相配的。
她哥哥是個很靠譜的人,何苦再讓蘇櫻喜歡上小魚兒那個不靠譜、讓移花宮惦記上的小魔星呢?
蘇櫻性子質(zhì)樸,聽了玉燕這幾句打趣的話,也不由霞飛雙頰,隨后又大方地一笑,“日子久了,自然而然就熟悉了,何況蘇樓主他重情重義,其實待人很好的?!?/p>
“語嫣,倒是你,近來可還好?我聽夢枕他…說過你和楊指揮使的事情,算到今日指揮使已然失蹤兩年多了…”
“你主修的武學(xué)心法,又叫做忘情天書,不知是否會有礙?”
玉燕將翻看過的幾卷春秋、左傳、后唐書之類的史書整理好,嫣然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她知道,蘇櫻會這樣吞吞吐吐,是因為哥哥心里擔(dān)心她,卻又不知道如何寬慰她,才讓與她走得最近的女兒家過來。
“忘情天書…首重有情,有情后始能忘情,忘情后方能高情,我與楊凡自幼相識,自然是有情的,這兩年不能見他,要耐得住寂寞,忘卻那些煩擾憂愁,悲喜不驚,這便是忘情了… ”
“如今,我想明白了一些事,不管楊凡是否活在這世上,我都會去尋一個結(jié)果,然后做應(yīng)做之事,自然而然,順自己的心意,這便是高情了?!?/p>
“寄情于人,本就是這類極意武學(xué),最好入門的依托。”
蘇櫻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問道:“那你行李都準備好了么?出門在外,細軟可得多帶一些,除了武功,沒什么比銀子更好用的了?!?
玉燕就促狹地說道:“自然是準備了的,我可不會虧待自己,哥哥也大方得很,就是不知道某人舍不舍得了…”
她這樣開玩笑的時候,便尤其鮮活靈動。
蘇櫻聽出了她打趣的意思,臉上更熱:“這里是你家,那有什么人能不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