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摔,蕭芷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她就這樣躺在草地上,忍受著粉身碎骨的疼痛,骨頭被壓縮著,變形扭曲的痛讓蕭芷忍不住喘息。但也只是緊皺著眉緊咬著牙默默忍受著。
她閉著眼,淡淡的死了。
一直到疼勁過去,蕭芷才睜開眼,快速爬起來盯著自己的手指,她輕輕的虛抓著空氣,手指靈活,纖細(xì)修長。
還是很漂亮的,蕭芷想。很棒,人還活著。
她站了起來,眼前有點發(fā)黑,感覺這里有很強(qiáng)的不真實感,此時外面太陽落山,人影散亂,一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土路,可人是靜止不動的,夕陽是紫色且橫向跳動的,近處的人像一塊被摳去的畫布,黑色填滿他們的身體,眼睛是唯一一處白色的,不過沒有瞳仁罷了。遠(yuǎn)處不用說,根本就看不出是人的輪廓
蕭芷想到了以前常用的名詞:夢核。
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涂鴉,雖然已經(jīng)隨著自己的夢死亡了。
蕭芷皺著眉按通了視網(wǎng)虹膜播音,在響了一聲后被人迅速接起。眾科研人員的大臉?biāo)查g貼在視網(wǎng)虹膜的投影屏幕上,陸凝被擋在后面,伸出一只手來高聲喊:“蕭芷,你怎么樣!”有了他的一句開頭,其他科研人員開始提出自己內(nèi)心的疑問。
蕭芷久久的沉默著,問題有點多,她聽著有點煩躁,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再開口:“我這里時間不流逝。有停滯,還有崩壞現(xiàn)象,能看出什么問題嗎?”陸凝費了老鼻子勁才挪到是視網(wǎng)屏前喘了口氣說道:“長官,你等我2分鐘,我調(diào)一下數(shù)據(jù)。”過了小會兒,陸凝才重新開口:“長官載入才42%,還要等10分鐘時間才開始流失?!?/p>
蕭芷沒接話,陸凝知道他的意思,識趣的掛斷了播音。
蕭芷垂眸按滅視網(wǎng)膜,看著和彩電的雪花屏一樣的人在路上跳她就不想動。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的瞳仁死死地盯著她
蕭芷感到隱隱的不適
如果記憶無差錯,這里應(yīng)該是外婆家,但畢竟是很久之前的事,記憶總有些模糊,但依然記得外婆很疼愛她。父母對她的管教過于嚴(yán)厲,只有外婆會很心疼的撫摸著他的頭,問他餓不餓,冷不冷。
但可惜在18歲那年,外婆去了遠(yuǎn)方,再也沒回來。
如果自己在外婆家……蕭芷冷不防一抖,寒意瞬從腳下升起,直沖大腦,她感到呼吸困難,眼前陣陣發(fā)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又和大地親吻。
如果真的在外婆家,那就意味著父母也在!
痛苦不堪的回憶又被回想起,像玻璃一樣一遍遍扎向她的心臟,絕望掙扎到后來的麻木,對父母的恐懼是從小就有的,是無法泯滅的。
快跑,一定要快跑……跑到荒蕪的林地去,跑到時間的盡頭去……離他們越遠(yuǎn)越好。
對父母的恐懼讓她動了起來,腳下卻仿佛千斤重,慢走幾步后,蕭芷發(fā)瘋般的沖進(jìn)了竹林。
暮色降臨,她才堪堪停住腳,頭一陣眩暈,身邊響起夜色下特有的聲音。蟬鳴,風(fēng)語,樹葉晃動…蕭芷的接收器忽然滴一聲發(fā)出警報,她抬起手,垂眸看著手腕上的接收器,上面是陸凝發(fā)來的進(jìn)度條:99.7%。
時間開始慢慢的流逝,微涼的晚風(fēng)吹起她的衣角,吹過竹地,樹葉沙沙的響。
蕭芷環(huán)顧四周,身邊有一條幽暗的小巷,自己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她還有關(guān)于這兒的少數(shù)記憶,是“雨巷”,巷很窄很小,住著的人大多都是存有少許案底。
但聽老人說最里面住了一個精神病人。
此時雨巷傳來奔跑和叫罵聲,在載入條達(dá)到100%時,一個有些瘦弱的少女一頭撞入她的懷抱。
蕭芷頓了一瞬,少女和這年的自己個頭差不多高,頭發(fā)遮住她的臉,看不清她的面容,少女緊緊的抱著蕭芷,坐在她的懷里發(fā)抖,在少女的背后是幾個染著黃白綠黑發(fā)色的學(xué)生,有男有女。
哦, 自己這是打擾了別人的霸凌?
眼看著一個黃毛手里的木棍即將砸到少女背上,蕭芷咬咬牙,無法瞬間做出反擊,只能轉(zhuǎn)身緊緊的護(hù)住懷里的少女,棍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落在蕭芷的背上。
棍子發(fā)出脆響,竟是斷了,蕭芷輕哼了一聲,好疼,她輕輕的動了動肩。
沒死,耶。
空氣一瞬間的靜默,領(lǐng)頭的藍(lán)毛女生嗤笑一聲,舉起手中的棍子,一端肩膀下沉,仰著頭,用一種奇異的姿勢站在地上----蕭芷都不知道她下一秒會不會摔死:“這么護(hù)著她 她是你媳婦兒?。俊彼龘]揮棍子,略帶挑釁的開口:“一中的,幾班的?姐幾個請你吃點好的?!笔捾谱旖浅榱顺?,她只感到好笑。
想象一下你23歲的靈魂回到了17歲的殼子里,看著眼前不知死活說著要殺掉你的那種威脅的純種17歲小孩兒的好笑。
蕭芷安撫性的拍了拍懷中的少女的后背,看著她開口,話卻是對著領(lǐng)頭的藍(lán)毛說的:“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鳥?!彼{(lán)毛女生被激怒,舉起手中的棍子狠狠劈下,蕭芷猛的一轉(zhuǎn)身,抑住藍(lán)毛女生的手腕,從唇間蹦出一聲輕笑:“太慢了”。手下輕輕使勁,藍(lán)毛頓時慘叫起來,“一中轉(zhuǎn)校生,14班的蕭芷,等著你們請我吃飯?!笔捾破届o的說完一句話,松開女生抬腳欲走,藍(lán)毛女神一個箭步?jīng)_過來 用棍子卡住蕭芷的脖子,蕭芷雙手擋住木棍,收緊腰腹,一個過肩摔,將那人狠狠的撂倒在地,“蠢死了”,丟下這句話,蕭芷轉(zhuǎn)身就走了。
慢走幾步,身后突然傳來樹枝碾斷的聲音,蕭芷猛的回頭看,是剛才那個少女,她愣了一下:“跟著我干嘛?”女孩子低著頭長久的不說話。
這孩子不會是個啞巴吧?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終于開口,“我是游笙”?!拔沂鞘捾啤?,蕭芷將手伸出去卻看見有游笙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頭,“你真的是蕭芷?”此時蕭芷才后知后覺,聽到了什么:游笙?
“你是游笙?”她不可控的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抓住她的手,“游笙?!”游笙抿抿唇轉(zhuǎn)身跑開了。
等等,游笙!
看著她跑遠(yuǎn)的身影,她終于還是沒有問出那個問題。
那年車禍后你在哪里?
對不起,將你遺忘了那么多年。
我……
蕭芷垂下眼眸,輕輕的笑了一下。
我來帶你回家了
至少現(xiàn)在, 一切安好。
蕭芷甩甩頭,轉(zhuǎn)身往住所走去,她的記憶有些混亂,不知道這是外婆死前還是外婆死后的時間線,她在心中默默祈禱,最好是死前的事,因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外婆了。
當(dāng)然,不止這一個原因。
月剛掛上樹梢,蕭芷推開門回了家,迎面飛來的就是一個酒杯,猝不及防下蕭芷被酒杯砸到了臉,鮮血緩慢流下,順著臉頰落到了地上,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母親就開始尖叫:“你又去哪里鬼混了?”他有些瘋狂的拍桌子,大聲叫嚷,“你高三啊,能不能認(rèn)真一點?別以為有個保送你就高枕無憂了,你早晚會被擠下去!”父親在一旁抽煙,母親抓起手邊一切能扔的東西砸向蕭芷。
蕭芷只是站著很平靜的看著母親發(fā)瘋,直到母親捂臉抽泣她才開口:“這是外婆家,發(fā)瘋,滾出去,別臟了她的眼?!闭f完她并不管母親發(fā)瘋的叫喊和父親發(fā)怒的呵斥,徑直回到了外婆的房間。
外婆有些耳背,但她絕對聽見了母親的叫喊,外婆正坐在炕上出神的望著窗戶發(fā)呆。蕭芷輕輕的走到了他的身邊,“你來了呀”,外婆一開口,蕭芷的眼淚控制不住的落下。
被木棍擊中肩膀,她沒哭,被酒杯砸到臉,她也沒哭,外婆一開口她就崩潰了,蕭芷緩慢的爬上坑,將頭靠在外婆肩膀上,“阿婆,他們說我生病了”,外婆愣了一下,粗糙的手輕撫著她的頭,“小紙才沒有病呢,小紙只是不高興,外婆有糖都給小紙吃?!笔捾茮]說話,外婆又開口:“小紙困嗎?困的話在阿婆這里睡吧。”
外婆耳背,再從將蕭芷的名字聽成小紙后,不管蕭芷怎么說,外婆都只認(rèn)為她叫小紙。父親聽見后也只是嗤笑:“命比紙賤”,外婆聽見后發(fā)了好大的火,老人家提著掃把追了父親罵了三條街。
但這都是以前了。
蕭芷搖搖頭,說自己不困。外婆看著她輕笑:“多好的娃啊,遭什么天怨啊?!笔捾铺ь^,外婆改口:“你爸媽讓你轉(zhuǎn)學(xué)到我這里的一中上學(xué)。”蕭芷并不意外,又將頭低下:“好?!?/p>
外婆又愣住了:“你不是一向都很抗拒來這個高中嗎?”
蕭芷搖頭:“留在父母身邊也沒什么好的?!?/p>
外婆似是有點哽咽,垂著頭默默的擦淚:“小紙要陪阿婆了,阿婆很開心…”
一夜無語,第二天仍是周末,一大早父母就出門了,給她辦轉(zhuǎn)學(xué)。外婆很早就上山去,不知道干什么,蕭芷無聊的開視網(wǎng)膜找陸凝對接,結(jié)果陸凝說了一句出事了,就掛斷了播音。
實在是無聊,蕭芷決定去雨巷最里面看看傳聞中的精神病。這個想法出現(xiàn)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過這里的認(rèn)識的人少,自己總要去找些樂子,不然天天悶在家里頭上長出的草,割下來都能炒幾盤菜。
她披了件外套,就向雨巷去了。
走到昏暗的巷子,野貓追著耗子從蕭芷腳下穿過,雨巷有寬有窄,最窄的地方甚至只能側(cè)身通過七彎八拐,蕭芷頭都大了,這兒為什么會這么長?
巷內(nèi)幽暗潮濕,地上墻上長著青苔,一踩一滑,又過了一個拐后蕭芷都快要沒有了耐心,才堪堪看見墻壁。
快到頭了嗎?蕭芷站在那個拐角,前面是精神病的家。蕭芷還在疑惑,最里面的房子突然傳來尖叫聲,蕭芷感覺這慘叫像瀕死之人發(fā)出的,走幾步后他的瞳孔一縮。
游笙?!
游笙正站在床前被一個瘦弱的女人拽著頭發(fā),女人嘶啞著喉嚨罵游笙:“不要臉的家伙,這么小就會勾引人,你勾引了誰不好?你勾引了女人!”游笙只站著不說話,女人似乎更加憤怒了,拉著游笙的頭發(fā)將她往墻上撞,嘴里罵著不干凈的話。
游笙只站著不說話,女人似乎更加憤怒了,拉著游笙的頭發(fā)將她往墻上撞,嘴里罵著不干凈的話。
蕭芷在外面站了2分鐘,實在聽不下去了,但理智告訴她不要多管閑事
可惡,理智是什么東西,我蕭芷就沒有理智過幾回
蕭芷剛打算沖進(jìn)去,手剛握上門把,游笙就從里面推開了門。
四目相對。
“ 呃,游笙,我來找你玩 ”蕭芷僵硬的編了一個理由,她看見游笙帶血的嘴角微微扯了扯,隨后她向前跨出一步,將她母親的咒罵聲隔絕在了里面。
蕭芷才發(fā)覺昨晚那個害怕到發(fā)抖的游笙骨架是那么的大。
“你來找我 ”游笙輕聲念著?!皩ρ?,找你玩?!笔捾评鹩误系氖?,“我都想起來了,所以我又回來找你了”,她頓了頓,“笙笙”,她叫出了封塵于腦海深處的名字。
蕭芷看見游笙的臉上突然出現(xiàn)了好多情緒,本來是冷著一張臉的,瞬間在蕭芷喊出笙笙的那一刻,所有情緒似乎都被解封一下的流露出來,似瀑布般快將游笙淹沒,但又瞬息之內(nèi),游笙臉上的表情藏匿于眸中。
游笙低下頭,斂去某種情緒。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開心還是害怕?她說不上來,她一直都不擅長處理這些情緒,她只知道,情緒需要藏匿
不藏,就會挨打
但是,她說她是蕭芷啊,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蕭芷…
蕭芷抽出一張紙,用自己最溫柔的語氣對她說:“笙笙,抬頭,我給你擦擦?!?/p>
游笙抬眼,看著蕭芷。蕭芷卻感覺頭一暈,直直的倒了下去
游笙被嚇了一跳,急忙將蕭芷送回了家。
蕭芷經(jīng)過一整天旋地轉(zhuǎn)后,整個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拍在了鋁合金地面上
臉好痛…
但很快,她就顧不上臉部的疼痛了。因為自己的骨頭正在瘋長,皮肉撐出骨頭的形狀,隱隱有了撕裂的跡象。蕭芷痛到想一刀了絕自己,這種痛苦不像凡人可以承受的,可就是蕭芷這樣的凡人,被迫承受皮肉撕裂之痛。她瞪著眼睛,大張著嘴,大聲嘶吼著
皮肉扭曲,骨骼生長沖破那該死的舒服肆意的生長在空氣中,鮮血像美麗的玫瑰花蔓延到陸凝等一眾科研院的眼里。
蕭芷在迷迷糊糊中,只看見陸凝和其他人一起撲了過來
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