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爾康馬不停蹄抵達蘇州,江南鄉(xiāng)試即將開始,他們日夜兼程,終于在開考前抵達,因為他們是突擊而來,雖然當地的官員收到消息,卻沒想到倆人來的這么快。
衙役來報五阿哥和福大人在府衙門口時,江蘇巡撫莊有恭慌了一瞬,畢竟是在官場摸爬滾打的人,只不過片刻,他便鎮(zhèn)定下來,整理了下官服便向外走去。
門外,永琪爾康風塵仆仆,巡撫老遠看見二人,立刻堆起笑容,微微彎腰,小跑上前,拱手道,“卑職未能親迎五阿哥,請五阿哥恕罪……”
“無妨,我本就是心血來潮,想親自看看這人杰地靈的蘇州,看看這人才遍出之地,這才突然來的,你帶路吧,過幾日就是鄉(xiāng)試了,我看看考生的基本信息……”
“五阿哥,路途遙遠,趕路辛苦,您和福大人不妨先休息調整,下官已備好房間與酒菜……”
永琪爾康對視一眼,無聲交流,看來,他們先一步趕來,讓跟隨自己的人按正常速度行進,并沒有瞞過這些人,還是被他們探得消息,想必已提前做好準備。
莊有恭眼觀六路,雖在永琪面前一直微屈著身,但永琪與爾康的細微表情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的表情愈發(fā)惶恐,“五阿哥,卑職前幾日接到圣上口諭,得知圣上派您來監(jiān)察此次鄉(xiāng)試,您金尊玉貴,卑職唯恐您來了這兒會有不適,便已經提前讓人收拾好房間,一切已準備妥當,日日盼著您來……”
永琪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謙和有禮,“有勞莊大人了,我跟福大人初來乍到,有不明之事,還得勞煩莊大人多多指教……”
“下官不敢,您有任何吩咐,下官必定竭盡全力!”莊有恭伸手做出請的姿勢,“五阿哥,福大人,這邊請……”
轉身之際,莊有恭臉上哪還有半分誠惶誠恐,甚至帶了絲輕笑。
永琪爾康進了房間休整,莊有恭在門外吩咐手下,“去找?guī)讉€漂亮的姑娘……”
“是……”
“等等,”莊有恭提醒道,“太端莊的不要,太風騷的也不行,五阿哥何等身份,福家公子從小陪伴在五阿哥身旁,他們什么樣的端莊淑女沒見過,自不會稀罕,但太過浪蕩,他們估計也會嗤之以鼻,正因他們身份高貴,相對應的,一言一行皆倍受關注,他們得時刻嚴格要求自己,事事周全,才能博得皇上另眼相待,在天子腳下,想必從未放縱過自己,現下,好不容易離開皇上視線……去,找?guī)讉€端莊中帶有嫵媚風情的女人,男人嘛,沒有溫香軟玉哄不住的……”
候在一旁的隨從猶豫著問道,“大人,他們可是奉旨來監(jiān)察鄉(xiāng)試的,黃大人那兒……”
“不過初出茅廬的兩個少年,學識再高又如何,好言好語哄著點,好酒好菜供著,只要不出大錯,他們自然不會為難我?;噬嫌幸庠耘辔灏⒏?,你以為真是派他倆來吃苦受累的?不過是給他渡一層金罷了,順順當當過了這場鄉(xiāng)試,他回去便可向皇上交差,還能在眾官僚中博得真才實干的美名,皇上再順理成章委以重任,這路,皇上不就替五阿哥鋪好了嗎,所以要我說哪,咱們不必太過緊張,他們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都是花架子。你去通知黃梅,手腳干凈點,萬不可在五阿哥面前鬧出事端,等鄉(xiāng)試一過,咱們就算是把這兩尊大佛平安送回去了……”
“是!”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爾康坐在一個不起眼的餛飩小攤上,“老板,來碗餛飩?!?/p>
餛飩很快便上來了,爾康有些狼吞虎咽,顧不得滾燙的湯水,三兩下便入腹,攤子老板看到,不由失笑,“公子,看您穿著,不像貧苦人家,怎會餓成這樣?”
爾康這才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剛才的吃相,要讓阿瑪額娘看到了,必得挨頓說教。
他尷尬的笑了笑,“忙著趕路,一天一夜滴水未進,讓您見笑了……”
老板打量著爾康的衣著,開口道,“瞧您的樣子,想必是個文武雙全的人,也是來參加鄉(xiāng)試的?”
爾康正準備答話,老板卻已微微搖手,嘆息著,“我勸您那,別抱太大希望,考不中的……”
爾康低頭審視自己一番,又看向老板,“我還沒考,您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中呢?”
“真才實學沒用的……”
“真才實學都沒用了,那什么有用?老板,這里邊有什么門道嗎?”爾康疑惑追問著。
可老板雙眼快速掃過四周,便再不肯多說。
爾康疑慮驟升,“老板,有什么隱情可以大膽跟我說,我替你報官……”
爾康話還未完,便被老板突然冷硬的聲音打斷,“官?最沒用的就是……”
意識到這是大街上,自己嗓門又大,老板猛的噤了聲,只一味搖頭。
再然后,無論爾康問什么,他都不肯再說。
爾康開始在街上打聽,他轉到一處首飾攤前,買了一個刻著紫薇花樣式的簪子,順嘴問賣簪子的老板娘,“大娘,您家里兒子在讀書吧?”
大娘嘆著氣道,“讀了幾年,現下已經沒再讀了,沒有用啊……”
“怎么會沒用呢?若能取得名次,便可改變命運,即便沒有考中,也可多幾條謀生之路……”
“考中?公子,你在開玩笑吧?我們這樣的人家,怎么可能考中?我們掏不出那么多銀錢……”
爾康急著追問,“朝廷早前已頒布政令,一應學院、學堂束脩減半,典籍、書冊可以免費向書院借閱,只要完好無損按期歸還便可,若文章獲得老師的認可,還可領取一小袋米作為獎勵,怎么會念不起書呢?”
“那有又什么用,那些當官的,慣會哄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先給幾顆甜果子,到關鍵時刻再敲一筆狠的,都是虎豹豺狼……”
大娘忿忿不平,還想一吐為快,被旁邊小攤的大爺輕輕扯了一下衣袖,倆人對視一眼,大爺微微搖頭,大娘萬般氣惱卻又無可奈何的吞下了后邊的話。
想到之前餛飩老板的欲言又止,再看大娘對“官”的憤懣,爾康有些無力,這份無力不是來自自己的能力,而是深深的挫敗,想到永琪與自己不眠不休幾日,擬出來一條條推進教育的政令,又花費數月,頂著各處壓力,逐步推行下去,換來的卻是老百姓的憎恨,他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兒重石,無法透氣。
爾康看看天色,跟隨他們的人馬應該差不多都到了,他向路人打聽此處最繁華的酒樓位置,便先收拾好心情前去了。
門口,小二熱情迎上來,“客官,您這邊請……”
“頂樓包廂來一間……”
小二滿臉堆笑,深深彎腰,小心翼翼的應付著眼前的公子哥,“實在抱歉,頂樓不對外……”
身為京中來的世家子弟,爾康豈能不懂這里邊的門道,不然他怎么會尋到這兒來。
他遞給小二一錠金子,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在小二面前晃了一眼,便收回去,鎮(zhèn)定從容道,“還不帶路?”
小二并未看清牌子上寫的什么,也并不能確定爾康到底是什么人,但從他的言行舉止,看出他不是普通人,是他惹不起的人,他畢恭畢敬的帶爾康進了最靠里的那間,又上了茶水點心,便退下了。
爾康吩咐道,“待會兒有兩個兄弟來找我,你直接領他們上來?!?/p>
“好的?!?/p>
小二退下,周遭安靜下來,爾康環(huán)顧一圈,輕輕打開窗戶一角,看著樓下人來人往,吵吵鬧鬧的大堂,頂樓與一樓仿佛是兩個世界,能進來這個酒樓的便已經不是普通人家了,那能上來頂層的,那必然是有一定身份的。京城是權利中心,繁華熱鬧自是必然,但看他現在所在的酒樓,奢華之氣一點不輸京中,果然是富庶之地。
自從認識了紫薇小燕子,爾康才慢慢接觸到小燕子口中的底層百姓,才慢慢了解到普通百姓生活的不易,以前口口聲聲要為百姓負責,擔起重任,為百姓造福,不過紙上談兵罷了,真正實施,才發(fā)覺難上加難。
所以他和永琪才選擇了這人杰地靈的蘇州,既要改革,便要改的徹底,抓一把大的,才能起到表率作用。
他慶幸永琪當初把他們帶的人馬分為兩組,一組在明,一組在暗,現下,應該都到了。
他耐心等著,邊喝茶邊把玩著那塊令牌,看著上邊刻著的紫薇花,不自覺的笑了,小燕子的辦法果然好用,知道以他們的身份,明面上自然查不出什么,只能暗訪,但他們在外也不能隨意透露真實身份,她便拽著紫薇一塊兒做了這個令牌,一面刻著一朵紫薇花,一面刻著一個康字,他剛把字兒那面在小二面前晃了一下,他篤定小二沒看清,卻也不敢得罪,以為他是哪個大人物,乖乖帶他上來了,不然這頂樓,可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
想當初,永琪收到令牌時,掃了一眼琪字,便興奮的翻到另一面去看,可令他失望的是,空空如也,沒有他期望的一只小燕子,可是,他不敢問,從永琪成婚后,小燕子與他之間別扭的氣氛,周圍人都能感覺到,他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只能加快腳步,擴充自己的實力。
在他們趕來蘇州的路上,永琪硬是擠時間在空白的那面刻了一只燕子……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爾康的思緒,他把令牌揣回懷中,仔細放好,看向進來的倆人,吩咐道,“你們二人,就按五阿哥當初的計劃,帶著你們的人,兵分兩路,一隊在明,執(zhí)行五阿哥的指令,一隊在暗,盯緊莊有恭和他的身邊人,有任何異動,即刻向我匯報。”
“是!”
“另外,五阿哥身份尊貴,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你們行事一定要小心謹慎?!?/p>
“是,請福大人放心,奴才們一定小心行事!”
倆人退下,爾康依然待在包廂,他在等,等夜幕降臨,最有用的信息往往在這種象征著身份地位的地方更容易得到……
永琪房門緊閉,他以連日趕路,十分疲憊,需要休息為由,將所有人擋在外面。
莊有恭一直候在門口,天色暗沉,里邊終于有了動靜,他揚聲問著,“五阿哥,您醒了嗎,晚膳已經備好,請您去前廳用膳吧……”
永琪開門,遞給莊有恭一張紙,“莊大人,辛苦,將我寫的這些謄印多份,貼到各處,廣而告之……”
莊有恭展開紙,上面洋洋灑灑列了一些考前禁令,莊有恭收好紙張,問道,“五阿哥,是否需先傳膳?”
永琪指了指莊有恭手中的紙,“即刻去辦吧……”
“是!”
夜幕降臨,街巷的盞盞紅燈亮起,窗外翠竹環(huán)繞,清幽雅致。酒樓內,酒菜皆為上品,文人墨客,品酒論道。權貴富商,爭先捧場。
窗戶開著一條細縫,爾康透過窗縫,細細留意著上了頂層的人,并無特別之人,他嘆了口氣,看來今天不會有什么收獲了。
他踏出房門,準備回府衙,即將下樓梯之際,他又覺得不甘心,緩緩退回去,他觀察了下走廊盡頭的小窗位置,攀著窗邊躍出去,側翻上了房頂,他佝著上身,逐個翻開每個包廂的一片瓦聽了聽,一邊覺得自己不夠正人君子,聽墻角,一邊又安慰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
又一片瓦被翻開,他向下瞅了兩眼,不過幾個年輕人,已經喝的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利索了,爾康將瓦片輕輕推回去,暗暗搖頭,這個房間也不會有什么有用消息,下邊的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傳到他耳中,“還是…還是你小子有福氣,娶了個老婆,雖然…是商賈出身,但…她娘家有…錢吶,搭上黃大人這條線,這回,奪得頭籌是板上釘釘了,反觀我們,日夜苦讀,又…有何用,若不是阮兄你,我…我們連這酒樓里邊長什么樣子都…都不知道…”
“我那妻子,滿身銅臭味,若不是她還有用,我阮家怎會娶她進門,我那岳父,可是整整遞了這個數……”
初聽這話,爾康只覺鄙夷,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他不屑的合上瓦片準備起身離開時,最后一句話從瓦縫中傳出,他猛的再次掀起那片瓦,便看到阮姓男子伸著一根手指,洋洋得意的表達著嘴中那個數,那小人得志的模樣讓爾康握緊了拳頭,“怪不得,怪不得大娘說讀書無用,怪不得說最后敲她們一筆大的,原來是這樣!”
他眉頭緊鎖,臉色陰沉如暴雨前的烏云,嘴唇用力抿著,克制著內心的憤怒。
爾康沿著河邊往回走,楊柳依依,月色清淺,河面波光粼粼,已經滿是漂浮的花燈,爾康望著那一盞又一盞的漂亮花燈,只覺這美景被辜負了,清明盛世、公正和平才能配得上這樣的景色……
莊有恭辦完永琪交代的事兒回去復命,他站在門外,恭敬回稟,“五阿哥,下官已經安排人去謄抄,明日一早,便會貼到各處……” 他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五阿哥,晚膳已備好,請您和福大人去前廳用膳吧……”
永琪打開房門,臉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容,“莊大人辛苦了,飯菜就端進我房間吧,我和爾康懶得折騰,就在房間內吃,你也回去休息,鄉(xiāng)試在即,諸事繁雜,我這兒不用你一直候著…”
永琪沒再關門,房門大喇喇開著,永琪指了指房內的圓桌,半壓著聲音道,“放這兒吧,福大人有些頭疼,莫要吵醒他…”
莊有恭偷偷向內間探了一眼,還沒看到什么,便被永琪涼涼遞過來的聲音驚了一下,“莊大人可是不放心爾康,想要進去探望一二?”
察覺到永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莊有恭立馬收回探究的眼神,還沒想好什么說辭,永琪已經衣襟一甩,坐到桌前,邊拿筷子邊道,“你退下吧…”
“是” 莊有恭緩緩退下,走出老遠后才緩緩舒了一口氣,心道,“到底是天潢貴胄,舉止優(yōu)雅溫柔,溫和有禮,言笑晏晏,卻如天上明月,高不可攀,方才我不過看看那福大人到底在不在房間里,五阿哥察覺到我的探究,沒說什么,卻有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現在只盼著趕快把這尊大佛安全送回去就算交差了……”
他招來一直守在門口的衙役,問,“福大人確定在房間嗎?”
“回稟莊大人,我一直守在門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福大人并未出門?!?/p>
他又派人詢問了正門與后門的守衛(wèi),都說沒有見到福大人,這才安心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
“五阿哥吉祥,莊大人派奴婢們服侍您和福大人…”
兩位姑娘腰肢窈窕,豐姿娉婷,身姿輕盈優(yōu)雅,宛若一朵盛開的花朵。低挽的發(fā)髻上插著玉梳,流瀉而下的墨發(fā)如絲緞一般柔順,俯身行禮時微低的頸白凈的好似一截玉藕,眉眼低垂,長長的睫毛輕輕顫著,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散發(fā)著魅力。
永琪抬眸看向站在前方的姑娘,微微皺了眉,想著官場上這番不正之風真得好好整治,但對著嬌滴滴的姑娘,他還是盡量緩著聲,“起來吧,我這兒不需……”
永琪下意識要拒絕,話到一半,卻又頓了聲,改口道,“去把房門關上?!?/p>
兩個姑娘起身,了然的對視一眼,一人去關門,另一人已經徑直上前,為永琪布菜。
關門的姑娘見此,也大著膽子站在永琪身側,永琪有些錯愕于這倆姑娘的大膽奔放,準備讓她們退向旁邊,抬頭看到右側姑娘的笑臉時卻怔愣了,不同于他日常接觸的女子,這姑娘朝他甜甜的笑著,露出整齊的牙齒,他想起小燕子剛進宮,容嬤嬤教她學習宮中禮儀規(guī)矩,告訴她要笑不露齒,小燕子振振有詞,“笑要真心的笑,發(fā)自內心的笑,”那個熱烈如火的姑娘,并沒有被宮中的禮儀規(guī)矩訓化,她高興了大笑,不高興便大發(fā)脾氣,不偽裝,不勉強,想到這兒,永琪也不由笑了。可此時身側的姑娘顯然是誤會了,看到五阿哥對著自己笑,她更大膽了,夾起一塊兒松鼠鱖魚喂到永琪嘴邊,左側的姑娘也順勢靠近了永琪,柔柔為他扇風,寬大的衣袖幾乎搭在永琪肩上…
爾康從內間走出時看到的便是這番場景,永琪傻乎乎的對著喂他飯的姑娘笑著,另一側還有一姑娘半倚在他身上,爾康幾乎驚掉了下巴,用力揉了揉眼睛,懷疑道“這還是永琪嗎?”
從爾康的視角看到的半倚著永琪的姑娘先看到了爾康,她小跑兩步到爾康面前,微微服了一禮,嬌滴滴道,“福大人,您可醒了,小女候您許久了……”
震驚中的爾康猝不及防被眼前的女子挽了胳膊,拉到桌前坐好。
爾康的出現打斷了永琪的回憶,他扭頭看向爾康,倒吸一口涼氣,眼神示意,“你在干什么?你竟然讓一個女人挽著你!”
爾康這才反應過來,蹭的站起身,后退一步,抽出自己的胳膊,表情尷尬又愧疚,懊惱的同時不忘瞪著永琪,無聲問著,“你在搞什么名堂?”
永琪突然的轉頭,臉頰蹭過筷子,導致魚塊掉在桌上,他這才注意到一直伸在自己嘴邊的筷子,意識到自己失了態(tài),故作鎮(zhèn)定的咳了咳,向后移了身子,旁邊的姑娘卻是緊張兮兮的,抽出自己的帕子,彎腰就要替他擦拭臉上的污漬,永琪躲閃不及,帕子已經落到了臉頰處,他只覺臉上落了一股粘膩的脂粉味,抬胳膊擋開旁邊的女子,立刻起身走向水盆邊,用力洗了把臉,然后冷了聲音,問,“你們可識字?”
看五阿哥好似突然動了怒,倆姑娘不敢再造次,乖乖站好,低頭答“識得?!?/p>
“去把書案上的那些謄抄十份!”
“……,是!”倆姑娘不知道剛剛還溫柔和煦的五阿哥為何突然便變了臉,只覺這五阿哥也太喜怒無常了些,果然,身份尊貴的人就是不好伺候。
不愧是情同手足的兄弟,這下爾康立馬明白永琪為什么會讓這倆姑娘進來了,永琪若不讓進,外邊的人只會一味揣測,福大人到底在不在房間,為什么一直沒露面,在他倆什么都沒查清楚之前,只會引起莊有恭的警惕。若進了,他們自然就放心了,只一味希望這倆姑娘能伺候好永琪爾康。
倆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后進了內間。永琪先朝著內間窗戶看了一眼,又輕輕打開一條縫觀察外邊的動靜,確認沒有異常才問爾康,“怎么樣,可打聽到什么?”
“他們確實實行了我們改革后的方案,大部分老百姓一開始也的確送適齡孩童進學堂或書院讀書,但堅持不過一年便放棄了……”
永琪微微蹙起眉心,等著爾康繼續(xù)說。
“從童試到鄉(xiāng)試,能真正靠自己考中的寥寥無幾,許多有真才實學的學子甚至因為沒錢而無法參加考試,能取得名次的,大多是送了錢的,他們還會根據送的錢數來排名…”
永琪眼神犀利如刀,眉頭緊緊擰成一團,他努力理清思緒中的紛繁和混沌,他知道,現在生氣沒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證此次鄉(xiāng)試的公正進行。
爾康向外看了看還在桌案前寫字的倆個姑娘,說道,“我走的時候很小心,從這個窗戶出去后翻側院的墻出去的,應該沒有人發(fā)現…”
“嗯,有她們倆看到你從內間出去,莊有恭便不會懷疑了…”
“不過,這深更半夜,那倆姑娘一直在咱們房內,這……”爾康頗為難為情,同處一室不合適,趕出去又不好開口,在家時,阿瑪可是從來沒對額娘說過一句重話,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永琪看了看外邊的人,又看了看爾康,“你去吧,讓她倆立馬出去,沒經歷過,這倆就當給你歷練了,反正以后這種場面多的是……”
“我…”爾康有些無語,“你看她們剛才的模樣,那可是會纏人的,好好說未必會出去,若說重了,再哭兩聲,讓外邊人聽到了,咱倆可就說不清楚了,讓紫薇小燕子知道了,咱倆就完了,”
爾康向后退了退,“人是你放進來的,當然得你去解決,”他把永琪向外推了推,“快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拒絕了,拿出對欣榮的氣勢來…”
永琪雖然身為阿哥,但也沒過深的接觸過其他女子,大都是紫薇晴兒那般溫柔淑良的模樣,只有欣榮那種咄咄逼人的樣子,讓他無處可退,才怒語相向,眼下,這倆姑娘顯然也是可憐人,正如當初的彩蓮……
永琪清了清嗓子,走出去,倆姑娘看到五阿哥,拿起手中謄抄好的紙張小跑過來,“五阿哥,您看,奴婢寫的可還行?”
另一姑娘踮起腳朝里間望著,柔聲喚道,“福大人,您來看看吶,奴婢的字可是獲得過別人的稱贊呢……”
“額,不了,不了……你還是給五阿哥看吧,他比我更有眼光…”爾康并未出來,只隔著門回道。
永琪簡直要氣死了,暗罵,“太不夠意思了,明知道當初因為一個彩蓮,小燕子鬧了
多大的脾氣,還把我往前推!”
“那個,你們兩個,”永琪伸出手掌做了停的手勢,阻止她們繼續(xù)撲到他這兒,“你們回去吧,若你們想正經生活,我隨后可以替你們贖回身契……”
兩個姑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五阿哥,奴婢們還是清白之身,今夜就讓奴婢們伺候您和福大人吧,奴婢們一定會帶給您們前所未有的愉悅……”
“你們這是說的什么話,我…”乍然從個姑娘嘴中聽到如此露骨的語言,讓永琪這個大男人也紅了臉,“我和福大人都有心愛之人,不需要什么旁的愉悅…你倆趕緊起來走吧……”
“五阿哥,求求您,不要趕我們走,”兩個姑娘拼命磕頭,哭的梨花帶雨,“莊大人給我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盡力伺候好您和福大人,若是不能讓您們滿意,就把我們賣到下等窯子里……”
“畜牲不如!”永琪徹底動怒了,一聲厲喝,嚇得兩個姑娘立刻憋住了哭聲。
“先起來……”
爾康聽到她們的話,也出來站在永琪身后,輕輕拍他的肩膀,安撫他的情緒。
永琪用力閉了閉眼,深呼幾口氣,再睜開時,已經恢復如常,“你倆先跟著我們,不過不是你們現在的樣子,只做一些普通丫鬟要做的事,不準逾矩,等我們走時,自會保證你們也安全離開這兒……”
“多謝五阿哥,多謝五阿哥……”
想到當初的彩蓮,永琪又急忙補充,“不過,我提醒你們,莫要做旁的肖想,我與福大人不需要貼身丫鬟,更不需要別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