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似有所感，側(cè)首望向殿門，緩緩轉(zhuǎn)身，對著前方虛無躬身一揖，聲音肅穆：“冥司主管，見過元始天尊?！?/p>
林七夜等人皆是一怔，齊齊轉(zhuǎn)頭望向空無一人的殿門。
虛無之中，一道身影緩緩凝實(shí)。那道人身披粗布道袍，束發(fā)挽簪，雙眸燦若星辰，負(fù)手緩步而來，唇邊噙著一抹淺笑：“不知該稱你為酆都大帝，還是……李德陽？”
酆都大帝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神情依舊平靜：“守夜人李德陽已死，吾乃道尊座下冥司主管，北陰酆都大帝?！?/p>
道人行至他面前，深邃的目光凝視片刻，拂袖輕笑：“酆都大帝也好，李德陽也罷，總之……歡迎回來?！?/p>
林七夜四人聞言，只覺一股肅然之意油然而生，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活像課堂上面對先生的小學(xué)生。眼前這位，可是道教三清之一，天庭至高無上的存在。
元始天尊的目光首先落在林七夜身上，頷首道：“很好，你已全然踏上此路，切勿放棄，堅(jiān)定前行。天庭之中，自有人等候與你并肩作戰(zhàn)?！?/p>
這番話聽得林七夜一頭霧水，天庭？等候他的會是誰？他從未結(jié)識過任何神明。但元始天尊顯然無意解釋，目光掃過曹淵與安卿魚，微微點(diǎn)頭，卻在觸及那團(tuán)胖乎乎的身影時，驟然停駐。
百里胖胖被天尊注視，眼中瞬間迸發(fā)出熾熱的光芒：“天尊！您是要收我為徒嗎？我一直覺得自己天賦異稟！”
元始天尊伸出手指，掐訣演算，指尖變幻出奇異的法印。片刻后，他卻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失望：“非也，我不會收你為徒。你與那小子一樣，皆有各自的道途，我不便強(qiáng)行干預(yù)。不過，今日相見亦是有緣，貧道便送你一份薄禮。”
說罷，他取出一柄玉如意，如意之上縈繞著蓬勃的生機(jī)。屈指一彈，玉如意化作一道流光，沒入百里胖胖體內(nèi)。霎時間，百里胖胖周身綠光縈繞，宛如一盞通體翠綠的燈籠，光芒散去后，便再無動靜。
他連忙摸索全身，卻不見玉如意的蹤跡，頓時哭喪著臉：“天尊，您該不會是送了我個孩子吧？我還小?。∥野忠侵牢以谕忸^‘亂搞’，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林七夜、曹淵與安卿魚三人，皆被這胖子清奇的腦回路驚得啞口無言。元始天尊無奈地?fù)u了搖頭，隨手一揮，一道無形的能量罩將百里胖胖的哭聲隔絕開來。
酆都大帝轉(zhuǎn)向林七夜，沉聲道：“我送你們出去，但我身有要務(wù)，無法離開?；厝ブ螅袔拙湓?，麻煩你代為轉(zhuǎn)達(dá)?！彼D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告訴我的父親與婷婷，就說我是戰(zhàn)死的。身為守衛(wèi)邊疆的戰(zhàn)士，這是最好的歸宿。告訴陳涵，我不在了，332小隊(duì)便交由他掌管。我辦公桌里的那些東西，若有用處，便讓他盡數(shù)拿去用吧?！?/p>
“還有，”元始天尊補(bǔ)充道，“關(guān)于酆都與天庭的一切，還望諸位保密?！?/p>
林七夜鄭重點(diǎn)頭，帶著眾人踏入傳送陣。光影流轉(zhuǎn)間，再次睜眼時，已然置身于那片熟悉的迷霧之中。
殿內(nèi)，酆都大帝面前懸浮著一面古樸的銅鏡，鏡中清晰地映照出外界的一切。
元始天尊輕聲問道：“既然如此不舍，為何不親自去告別？”
酆都大帝望著鏡中那道矮小的身影，聲音低沉：“我怕我去了，便再也舍不得回來。”
“也罷，隨你?！痹继熳疬f過一個丹瓶，“這些丹藥，是道德天尊為你煉制的。如今，我等諸神皆需前往修補(bǔ)天庭，這段時日，大夏的安危，便托付于你了。”
酆都大帝接過丹瓶，語氣堅(jiān)定：“交給我吧?！?/p>
迷霧之外，林七夜走到迦藍(lán)身邊，輕聲問：“還需要我背你嗎？”
迦藍(lán)搖了搖頭，林七夜便不再強(qiáng)求。
一旁的百里胖胖依舊愁眉苦臉，摸著自己的肚子嘟囔：“七夜，我怎么覺得肚子比以前大了一圈？你說天尊該不會真送了我個孩子吧？”
林七夜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應(yīng)該不會，那是觀音菩薩的職責(zé)范圍?！?/p>
曹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肚子本來就不小，不必杞人憂天。”
安卿魚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補(bǔ)充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幫你做剖腹產(chǎn)。”
與此同時，安塔縣護(hù)林局。
李婷婷像只小長頸鹿般，將腦袋探出窗外，目光死死地盯著遠(yuǎn)處那片迷霧叢林。她已保持這個姿勢整整一夜，只有脖頸酸澀難耐時，才會短暫休息片刻，稍作緩解便立刻再次探出頭去。
一位身著舊軍裝的老者，不知是第幾次來勸孫女：“婷婷，外面冷，回屋里等，一樣能看到爸爸?！?/p>
小女孩的臉上寫滿了倔強(qiáng)：“我不要！回屋里就看不到爸爸了！我要第一眼看到爸爸從森林里走出來！”
她攥緊手中的壓縮餅干，狠狠咬了一大口，仿佛在埋怨爸爸的失約：“爸爸明明說過，很快就會追上來的……”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婷婷，爸爸回來了。”
老者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身。李婷婷泛著淚花的眼睛瞬間彎成了月牙，不顧一切地?fù)淞松先?，投入那個堅(jiān)實(shí)而溫暖的懷抱。
“爸爸！”
李德陽將女兒抱起，粗糙的胡茬輕輕蹭著她滿是淚水的小臉蛋。以往婷婷總會躲著這扎人的胡茬，可今日，她卻笑著湊了上去，雙手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仿佛抱住了整個世界。
“德陽啊，”老者上下打量著他，急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么事？”李德陽咧嘴一笑，“要說有事，還真有件好事?！?/p>
“哦？什么好事？”
“我升官了！”李德陽笑得像個孩子，“上面來了調(diào)令，以后我就不當(dāng)護(hù)林人了，去軍營里當(dāng)班長。”
“當(dāng)班長？那太好了！”老者喜出望外，一拍大腿，“這地方又冷又偏，換個地方好！對了，你要去哪當(dāng)兵？”
“烏魯牧奇?！?/p>
老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瞪大了眼睛：“烏魯牧奇？那不是在大西北嗎？離這兒十萬八千里！”
“是啊，”李德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輕松，“是遠(yuǎn)了點(diǎn)，但軍營里條件好，還有保障，總比在這兒吃苦強(qiáng)。”
“這……這也太遠(yuǎn)了……”老者眉頭緊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問，“不對啊，你就是個守林子的，算不上正式軍人，怎么突然調(diào)去烏魯牧奇當(dāng)班長？”
“托了點(diǎn)關(guān)系，老爹你就別問了?！崩畹玛柡滢o地敷衍過去。
“那你……什么時候走？”
“收拾一下，這兩天就出發(fā)?！?/p>
“這么急？”老者連忙說，“那我和婷婷再陪你兩天，到時候送你走?！?/p>
“不用了，我們是保密單位，不讓送?！崩畹玛栆槐菊?jīng)地說。
老者愣住了，狐疑地看著他：“德陽啊，你老爹我讀書少，可別騙我……哪有孩子當(dāng)兵不讓家人送的道理？”
“您讀書少，自然不知道?！崩畹玛柡谜f歹說，總算把爺孫倆哄得信了。
“爸爸，你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嗎？”婷婷歪著小腦袋，眼神中滿是不舍，“我能去看你嗎？”
“婷婷乖，爸爸是去當(dāng)戍邊將士?！崩畹玛栞p輕撫摸著女兒的頭發(fā)，聲音溫柔，“那個地方很遠(yuǎn)，婷婷暫時去不了。但你放心，等婷婷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小姑娘歪著頭想了想，認(rèn)真地問：“那我什么時候才算長大？”
李德陽沉默了片刻，臉上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等有一天，輪到你來照顧爺爺?shù)臅r候，你就長大了。”
婷婷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德陽看了眼時間，將女兒放下，站起身：“老爹，時間不早了，我讓他們送你們?nèi)ボ囌?。最近山里不太平，我還得趕緊去處理工作，向上頭匯報?！?/p>
老者本不愿走，但聽到兒子要忙工作，糾結(jié)了許久，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忙你的，到了烏魯牧奇，記得常給家里打電話。”
“知道了老爹，您放心吧?！?/p>
李德陽揮了揮手，給門外的四人遞了個眼神。百里胖胖立刻笑呵呵地走上前，抱起婷婷，晃悠悠地向外面走去。
屋內(nèi)，隨著爺孫倆的離開，瞬間陷入了寂靜。
李德陽轉(zhuǎn)過身，只見陳涵不知何時已握了一柄直刀，刀鋒直指他的鼻尖，寒光凜冽。
“你不是李叔?！标惡恼Z氣斬釘截鐵，“你究竟是誰？”
李德陽平靜地注視著他，下一刻，周身泛起一層微光，身形變幻，赫然變成了林七夜的模樣。
陳涵臉色驟沉，冷聲喝道：“果然有問題！是你們殺了李叔？！”
林七夜雙眸微瞇，一股無形的力量驟然爆發(fā)。陳涵手中的直刀瞬間被黑暗浸染，劇烈震顫起來，猛地掙脫他的手掌，“噗”地一聲刺入了天花板。
“守夜人駐安塔縣332小隊(duì)隊(duì)員陳涵?！绷制咭箯膽阎腥〕鲆幻都y章，聲音低沉而鄭重，“我是守夜人第五特殊小隊(duì)預(yù)備隊(duì)隊(duì)長林七夜?，F(xiàn)在，我很遺憾地通知你……332小隊(duì)隊(duì)長李德陽，在與紅甲蟻后一戰(zhàn)中，英勇犧牲！”
陳涵如遭雷擊，愣在原地。他死死地盯著林七夜手中的紋章，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蒼白。
“不可能！我不相信！”陳涵猛地怒吼，“我從未聽說過什么第五特殊小隊(duì)！你的紋章是假的！是你殺了李叔！”
“若真是我殺了他，我為何要費(fèi)盡心機(jī)，替他演這出戲？”林七夜的聲音平靜無波。
陳涵怔住了，一時語塞。
林七夜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推開門，凜冽的寒風(fēng)瞬間涌了進(jìn)來。
“李德陽臨死前，讓我替他捎句話?！彼驹陂T口，背對著陳涵，聲音被風(fēng)吹得有些飄忽，“以后332小隊(duì)，就交給你了。他柜子里的那些收藏，你替他用了吧?！?/p>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之中。
寒風(fēng)嗚咽著灌入屋內(nèi)，卷起地上的塵土。陳涵呆呆地站著，手指微微顫抖，掌中的刀鞘“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李叔……”
他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一步步走到辦公桌旁，打開了柜子最下面的第二個抽屜。
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抽屜的卷煙。
陳涵望著那些卷煙，眼神恍惚。他深吸一口氣，彎腰取出一根，叼在嘴上，機(jī)械地走出屋外。
他在門前的老臺階上坐下，望著遠(yuǎn)方漸漸沉入黑暗的天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緩緩展開。
那是一封調(diào)離申請書，申請調(diào)離332小隊(duì)，前往另一座城市。申請人的名字，赫然是陳涵。
他低頭，一字一句地看完，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jī)，在寒風(fēng)中連續(xù)按了好幾次，才勉強(qiáng)燃起一縷微弱的火苗。
火苗舔舐著紙張，迅速蔓延開來。黑色的紙灰被風(fēng)吹起，在空中打了個旋，消失在夜色里。
陳涵平靜地看著紙張燃盡，將嘴上的卷煙湊到余燼上，點(diǎn)燃。一縷青煙裊裊升起，他深吸一口，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他叼著煙，長嘆了一口氣，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李叔，你的品味……還真是不怎么樣啊……”
……
與此同時，黑暗的天幕之上。
酆都大帝靜靜佇立，目光穿透無盡虛空，凝視著下方那座矮小的房屋，以及屋前那個咳嗽不止的身影。他宛如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周身散發(fā)著冰冷的氣息。
身旁的元始天尊輕聲笑道：“怎么樣？我們選的人，還不錯吧？”
酆都大帝目送著那對爺孫的身影遠(yuǎn)去，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向著遠(yuǎn)處的黑暗走去。
那張冷峻的面容上，罕見地浮現(xiàn)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揚(yáng)。
“我……欠這小子一個人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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