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墻將空間切割成兩個世界。

我調整著耳后的神經(jīng)同步貼片，冰涼的觸感沿著脊椎蔓延。觀察室里充斥著消毒水與數(shù)據(jù)流的混合氣息，全息投影在視網(wǎng)膜上投出實驗體013的實時生命體征：血壓118/76，腦波頻率9.6Hz，記憶區(qū)活躍度42%。這些數(shù)字在防輻射服面罩上跳動，像一串串催命的符咒。

"第七次記憶移植準備就緒。"我的聲音在防護服里悶悶作響。單向玻璃那頭，013號實驗體正在機械臂的操控下戴上記憶編碼器，銀白色頭盔壓住他后頸的植入接口。這個二十六歲的青年有著東歐人特有的蒼白膚色，此刻他睜著眼睛，虹膜在冷光燈下泛著無機質的灰。

周教授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記住，這次要完整覆蓋他三周前的短期記憶。"我的導師在監(jiān)控室盯著三十六個分屏，"阿爾茨海默治療組在等我們的數(shù)據(jù)。"全息投影突然劇烈波動，013號的腦波頻率飆升至14Hz。我快速滑動控制面板，嗅到防護服內泛起自己汗水的酸味。

神經(jīng)同步裝置啟動的瞬間，我的太陽穴傳來熟悉的刺痛。這種新型連接技術能讓觀察者共享實驗體的表層意識，代價是記憶回廊里揮之不去的既視感。此刻我正通過013號的眼睛看著實驗室——不，是他在通過我的眼睛看。金屬天花板在視野中扭曲成漩渦，消毒燈的光斑像融化的雪水滲入瞳孔。

"莫斯科的雪..."實驗體突然開口，俄語夾雜著電流雜音。我渾身僵住，控制臺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記憶編碼器的讀數(shù)全部飄紅，這不可能，實驗體的語言中樞明明在預處理時就被屏蔽了。

冷汗順著后背滑進防護服夾層。我調出記憶覆蓋記錄，七天前的橙色標記刺痛眼睛：第聶伯河畔的童年、基輔大學的櫻花、還有那個被炮火震碎的春夜。這些不該存在的記憶碎片，此刻正在013號的大腦皮層深處蘇醒。

"林博士？"周教授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尖銳。我關閉同步裝置，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正無意識地在空中劃著西里爾字母。全息投影突然熄滅，備用電源啟動時的嗡鳴聲中，我聽見玻璃幕墻傳來規(guī)律的敲擊聲。

013號實驗體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帶。他的手掌貼在單向玻璃上，指尖在防彈玻璃表面拖出蜿蜒的濕痕。當我們視線相交的剎那，我看見他開裂的嘴唇翕動，那口型分明是我的名字。

控制臺在此刻徹底黑屏。應急燈的紅光里，我摸到防護服內側的暗袋，那支偷藏的神經(jīng)阻斷劑正在掌心跳動。三十米外的氣密門傳來電子鎖啟動的蜂鳴，走廊盡頭，周教授的白大褂像一面裹尸布在紅光中翻卷。

我緊緊握住神經(jīng)阻斷劑，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周教授的聲音在通訊器里變得急促：“林夏，你必須馬上重啟同步裝置，控制住實驗體！否則整個實驗都會失敗，我們也會陷入更大的麻煩！”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013號實驗體的敲擊聲越來越急促，仿佛在向我傳遞某種信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復雜的情緒，既有恐懼，又有期待，仿佛在等待我的回應?！澳箍频难彼穆曇粼俅雾懫?，這次更加清晰。我突然意識到，這些記憶并非簡單的數(shù)據(jù)，而是屬于一個真實的人。他曾經(jīng)在第聶伯河畔度過童年，曾經(jīng)在基輔大學的櫻花下漫步，他的記憶里有歡笑，有淚水，也有痛苦。而我們卻試圖用冰冷的科技將其覆蓋，將其抹去。“周教授，我們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了?！蔽覍χㄓ嵠髡f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這些實驗體，他們也是人，我們不能剝奪他們的記憶，他們的意識！”“你瘋了嗎？林夏！”周教授的聲音變得憤怒，“你知道這個實驗對人類意味著什么嗎？這是治愈阿爾茨海默癥的希望，是我們在這個領域的重大突破！”“可這是建立在犧牲他們的人性之上的！”我反駁道，“我們不能為了所謂的科技進步，就無視他們的感受，無視他們的權利！”“你沒有選擇的余地！”周教授的聲音變得冷酷，“如果你不重啟裝置，我會啟動休眠程序，讓整個實驗室的人都失去意識，然后清理掉所有的證據(jù)。包括你?！蔽椅站o了手中的神經(jīng)阻斷劑，心中充滿了矛盾和掙扎。我知道周教授說得沒錯，這個實驗對于人類來說意義重大，但如果繼續(xù)下去，我們將會成為真正的惡魔。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013號實驗體失去自我，失去他作為一個人的尊嚴?！傲窒模氵€有最后十秒的時間?！敝芙淌诘穆曇粼谕ㄓ嵠骼锏褂嫊r，“十、九、八……”我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我打開控制臺，輸入了一串指令，將同步裝置的頻率調整到一個特殊模式。這個模式是我之前偷偷研究出來的，它可以暫時中斷實驗體的記憶覆蓋，讓他們在短暫的時間內恢復自我意識?！拔?、四、三……”周教授的聲音還在倒計時，但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多想了。我按下啟動按鈕，同步裝置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聲。013號實驗體的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明亮，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傲窒模阕隽耸裁?？”周教授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和震驚?！拔抑皇墙o了他一個機會。”我回答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一個作為人的機會?！?13號實驗體的敲擊聲停止了，他緩緩地抬起頭，用一種平靜而堅定的眼神看著我。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用流利的俄語說道：“謝謝你，林夏。你讓我想起了我是誰?！蔽倚闹幸徽穑瑴I水在眼眶中打轉。這一刻，我終于明白，科技的力量固然強大，但它永遠無法取代人性的溫暖和尊嚴。我們不能為了追求進步，就放棄最基本的道德和良知。“林夏，你必須馬上停止這一切！”周教授的聲音在通訊器里怒吼，“否則我會啟動休眠程序，讓你和實驗體一起消失！”“來吧。”我對著通訊器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無畏，“如果這是唯一的辦法，那就來吧?！本驮谶@時，實驗室的通風系統(tǒng)突然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聲，一股淡淡的麻醉氣味彌漫開來。我知道，這是周教授啟動了休眠程序。但我并不害怕，因為我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013號實驗體突然掙脫了束縛帶，向我走來。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激，還有一絲堅定。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轉身向實驗室的出口走去?！澳阋ツ睦?？”我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叭ふ椅业倪^去，我的未來?！彼卮鸬溃曇糁袔е唤z堅定，“謝謝你，林夏。是你讓我重新找回了自己?！蔽铱粗谋秤埃闹谐錆M了復雜的情感。我知道，這個實驗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下去了，但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因為我相信，人性的光芒永遠無法被科技所掩蓋?！傲窒模惚仨汃R上停止這一切！”周教授的聲音還在通訊器里怒吼，但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因為我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一個關于人性和科技的抉擇。

013號實驗體的背影在實驗室的走廊盡頭逐漸消失。他的步伐堅定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在向這個世界宣告，他不再是那個被控制的實驗體，而是一個擁有自己記憶和意識的人?！傲窒模惚仨汃R上停止這一切！”周教授的聲音在通訊器里怒吼，但已經(jīng)顯得有些無力。我知道，他已經(jīng)開始意識到，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按照他的計劃發(fā)展了。我摘下耳后的神經(jīng)同步貼片，將它隨手扔在地上。貼片發(fā)出清脆的破碎聲，仿佛是我內心某種束縛的斷裂。我拿起通訊器，對著周教授說道：“周教授，我已經(jīng)做出了我的選擇。013號實驗體已經(jīng)恢復了部分記憶，他不再是你們的工具?！薄澳氵@個愚蠢的女人！”周教授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和絕望，“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你毀了我們的一切！”“不，周教授。”我平靜地回答，“是你毀了這一切。你們?yōu)榱怂^的科技進步，不惜犧牲人性，犧牲這些實驗體的記憶和尊嚴。這不是科學，這是罪惡?！薄澳銜蠡诘?！”周教授的聲音在通訊器里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實驗室通風系統(tǒng)中傳來的低沉嗡鳴聲。我知道，休眠程序已經(jīng)啟動，神經(jīng)麻醉劑正在彌漫開來。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我必須在這幾分鐘內，做些什么。我走到實驗室的控制臺前，快速輸入了一串指令。我需要找到013號實驗體的原始記憶檔案，這是揭露真相的關鍵。我打開了周教授的個人文件夾，里面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各種實驗數(shù)據(jù)和記憶檔案。我找到了一個標記為“013號實驗體原始記憶”的文件夾，迅速將其復制到一個移動存儲設備上?！傲窒?，你做了什么？”周教授的聲音再次響起，但已經(jīng)顯得有些慌亂，“你不要逼我采取極端措施！”“我已經(jīng)做了我該做的?！蔽一卮鸬?，聲音中帶著一絲堅定，“周教授，你最好祈禱這一切不會被揭露出來。否則，你和你的集團將會面臨法律的制裁。”我將移動存儲設備塞進防護服的口袋里，然后轉身向實驗室的出口走去。我知道，我必須找到013號實驗體，將這些記憶檔案交給他。只有他才能真正揭露這一切背后的真相。我走出實驗室，走廊里彌漫著淡淡的麻醉氣味。我看到013號實驗體正站在走廊的盡頭，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他看到我，微微點了點頭，然后轉身繼續(xù)向前走去?！暗鹊龋　蔽液暗?，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我有東西給你?！彼Ｏ履_步，轉過身來，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我走到他身邊，將移動存儲設備遞給他：“這里面是你的原始記憶檔案，你可以用它來證明你的身份，揭露他們的陰謀?！彼舆^存儲設備，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將它小心地放進口袋里。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激，還有一絲堅定：“謝謝你，林夏。我會用它來證明我的存在。”“你要小心?！蔽姨嵝训?，聲音中帶著一絲擔憂，“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薄拔抑馈！彼卮鸬溃曇糁袔е唤z堅定，“但我不會放棄。我會找到我的過去，我的未來。”他轉身繼續(xù)向前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我知道，他的逃亡才剛剛開始，而他所面對的將會是一個充滿危險的世界。但我相信，他能夠做到。因為他已經(jīng)找回了自己，找回了作為一個人的尊嚴。我站在原地，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感。我知道，我已經(jīng)做出了我的選擇，而這個選擇將會改變我的一生。但我并不后悔，因為我相信，人性的光芒永遠無法被科技所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