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明月漸漸彎了。俞士悅拎著兩壇酒匆匆而來:“廷益!”
于謙正在庭院里,試圖將禮部送來的六十四抬彩禮挪開,給老友騰出一條道路。這時還未功成,便聽見了俞士悅的聲音,也只好從箱篋上跨過,好到門口迎接朋友。
“仕朝兄來了啊,”于謙十分自然地接下了那兩壇酒,留俞士悅一人站在原地欣賞鋪了滿院的各色珠寶:“廷益,你這是……?”
“啊,大約是快成婚了吧。想來以后見面就不容易了,所以趕緊請你來坐坐。天冷,快進來,我們到屋里去?!?/p>
于是六十歲的俞士悅也學著于謙的樣子,從各種寶箱上跨來跨去,“你是要娶什么商戶之女么?”
“沒有?!庇谥t趕緊糾正老友的說法,“是一位貴人?!?/p>
俞士悅的眉毛擰了起來,“怎么,天家要尚公主給你?”
“也……不?!庇谥t端著酒壇子,一徑往屋里走,這讓他很好地藏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算公主,但確實也差得不遠了。
話說回來,禮部已經送了彩禮,老友卻還沒有聽說結婚的消息,這實在不同尋常。于謙忍不住開口問他:“你近來……沒有聽說什么?”
“沒有啊,我又不是胡大宗伯,一天天忙得半死,說是陛下有心上人了,三書六禮走得飛快。現在看來你要與貴人結親,恐怕又累胡大宗伯。況且我這兩天有點小病,告假在家歇著了?!?/p>
原來如此。于謙滿頭黑線,那你既然已經了解到了這個程度,又看見這一地……
原來你也是個石灰做的。
好,好,很合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于廷益者石灰。
俞士悅跟在于謙身后,好不容易踉踉蹌蹌地進了屋,便摸出酒盞來準備倒酒。沒曾想,于謙當即摸出一沓文件來,遞到俞士悅身前,“今后……恐怕某將閉居宮中,如今國家之難剛剛解除,朝局還不穩(wěn)定。還望仕朝兄多加看顧啊?!?/p>
俞士悅暗暗想著,這年頭確實沒有實權駙馬,也便罷了。于石灰這家里破敗如斯,想要去住公主府,也很合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公主?
大約是藩王宗親?俞士悅也懶得想了,于是翻開文件,隨意溜了兩眼便收了起來,“也罷。沒想到你小子也有成為宗親的一天,可惜你這一身才學……如今國家之勢,正是需要你的時候?。]想到陛下竟如此狠心,讓你才建功勛便遭罷黜?!毕氲竭@里,俞士悅苦澀地給兩人倒上了酒,“如今這世道,人的命運就跟蓬草沒有什么兩樣,你我還活著,能有衣祿可食,已經很好了……”
于謙被他這一番話說的心中郁郁,又不好說些前世今生的話來加以反駁。姑且端起酒盞,與老友共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