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半個月的時(shí)間里,少保都保持著“起床—看賬本—給太后請安—為睡覺做準(zhǔn)備”的生活模式。一開始天子上朝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皇后在看賬本,還頗為嘉許,但之后有那么幾天天,他發(fā)現(xiàn)他早上起來上班的時(shí)候于謙好像也醒了,只是懶懶地躺在床上,毫無表示。對此天子感到非常困惑:
難道他不愛公務(wù)了?
不,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兵部的文件都摞成堆了。想必一定是夜里折騰太久,讓老大人疲憊乏力,到了無法工作的程度。想到這里,天子深感愧疚,決定晚上放皇后一馬。
是夜,帝后二人肩并肩地躺在床上,直挺挺的好像兩具木乃伊。于大人感到很不適應(yīng),甚至抬起頭來審視了一下天子:“您……還好嗎?”
“朕很好?!蹦贻p力壯的天子勉力忍耐著,“時(shí)間已經(jīng)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還得上朝呢。”
原來如此。于謙放心地躺了回去,天子心里還有工作就好。
前幾天夜夜造作,他還以為天子要沾染“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惡習(xí)了呢。
然而,盡管天子已經(jīng)如此忍耐,第二天早上看到的往往還是懶洋洋的、看起來并不打算去工作的皇后。在一次散朝之后,天子回到乾清宮,發(fā)現(xiàn)皇后正在桌前一邊看賬,一邊吃點(diǎn)心,忍不住問道:
“近來皇后睡得不好么?”
“回陛下話,睡得很好?!?/p>
“那是宮中冗事太多了?”
“也沒有,”于謙把賬本往前一推,“早就看完了,如今只是日常審查一番罷了?!?/p>
“是啊,我也覺得,按照你的能力……”天子的語氣有點(diǎn)遲疑,“那為什么不去上朝呢?”
于皇后困惑地抬起頭來,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指了指頭上的鳳冠,“朝堂上出什么事了?”
以至于需要天皇天后同時(shí)出席?
“呃……也沒有什么大事?!碧熳訐狭藫夏X袋,“主要是,兵部的公文都堆成山了,現(xiàn)在沒個主官,底下那兩個侍郎也拿不定主意。前些日子我想著你天天晚上折騰的太累了,想多睡一會兒也是人之常情,就沒催你,但你天天不上朝,也不坐衙,這不太好吧……”
“堆成山了”“沒個主官”“拿不定主意”“不太好吧”在于謙的腦子里打著旋,把于皇后沖得昏頭昏腦的,他不知道是該先吐槽兩位侍郎的工作能力,還是吐槽內(nèi)外朝隔絕的制度,吐槽夜夜晚上折騰他的陛下,或者是吐槽自己。最后,他只吐出了一個問題,“怎么……我的職位還給我留著呢?”
這回輪到天子摸不著頭腦了,“那不然呢?廷益你德才兼?zhèn)洹⒕髂芨?,如果為了祖制和感情,就免去你的職位,豈不是空耗國家的人才嗎?”
很有道理。于謙默默地想,我完全贊成。
但是——這好像不那么合理??!
“那您……是出于什么樣的考慮,才將某冊立為皇后呢?”于謙感覺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點(diǎn)不太一樣。
“是因?yàn)殡扌膼偼⒁嫜?,這不是一開始就說過的嗎?”天子當(dāng)即給出了滿分答案。
“就這?”
“那不然呢?”
“不是因?yàn)槟彻Ω哒鹬?,前世又有?fù)于陛下,陛下才要收回某的權(quán)力,好在宮中磋磨報(bào)復(fù)嗎?”
天子……天子他瞳孔地震,愣在當(dāng)場。
“……廷益?”過了許久,天子才擠出話來,“你看……”他指著自己,“我看起來,好像還像個人吧?”
于謙肅容行禮,“陛下是圣天子?!?/p>
“那晚上……難道廷益一直是忍受著嗎?”
“等等,廷益為什么會答應(yīng)朕,難道是一心赴死嗎?”
“朕的龍鳳燭和冊立大典都是白耗的嗎?我為了折磨你還需要從內(nèi)庫送出去九十六箱珠寶?”
天子站了起來,向后退了一步,“廷益,你怎能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罔顧朕的一片苦心,如此不解風(fēng)情。
過了許久,天子似悲似喜地嘆了一聲,“沒想到……廷益若不愿意,朕便下旨和離吧?!?/p>
天子又退了一步,轉(zhuǎn)身帶著舒良走了,“廷益啊,朕的……兵部尚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