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好累,我走不動了?!备到z蘿面色略顯蒼白,眼睛里也沒有了往日的光彩,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謝宣在她面前蹲下,把箱籠置于身前。
“上來吧,我背著你?!?/p>
傅絲蘿不客氣地趴在他背上,他輕而易舉托起她的身體,步伐穩(wěn)健往前繼續(xù)行走。
這是他們離開雪月城的第二個月。
這兩個月里,謝宣帶她游歷了大江南北,去看過塞北的大漠孤煙直,也去過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他們一同見過戰(zhàn)場的殘酷,體會過平民百姓的酸甜苦辣,也如一對平凡父女或夫妻那般,感受過人間真愛溫暖,也直面過生死別離和爾虞我詐。
她用萬華春詔幫助貧瘠之地開花,受到百姓膜拜感激,也有人因為無知愚昧把她的花付之一炬。
光怪陸離的世界,讓人應接不暇,也讓人疲憊不堪。
很多時候,傅絲蘿都無法消化那些負面情緒。
她的劍至今沒有任何突破,甚至有時候萬華春詔發(fā)揮不出在雪月城時的一半威力。
“師父,我們明明是好心幫助他們,他們?yōu)楹畏催^來責怪我們?”傅絲蘿趴在謝宣肩頭,不解地問。
一天前,他們游歷到一個村落,那兒的民風淳樸,鮮少有遠客來到,村民們對他們十分友善。
后來他們遇見一戶人家準備給家里的老人辦喪事。
謝宣帶傅絲蘿去參加葬禮,卻發(fā)現(xiàn)那個老人竟然沒有死,而他的家人卻殘忍地放棄治療,只等他痛苦咽氣。
謝宣出于好心,幾針下去,老人起死回生。
原本,傅絲蘿以為他的家人肯定會歡天喜地,對謝宣感激涕零。
結果卻是他們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好像他犯了什么滔天罪過。男主人用盡骯臟的詞匯辱罵謝宣多管閑事,他的子女對謝宣吐口水,圍著他拳打腳踢。
傅絲蘿第一次產生了殺人的沖動,卻被謝宣阻止。
山中小道靜謐無比,陽光穿越樹蔭灑下一地斑駁。
謝宣將傅絲蘿的身體往上托了托,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包容:
“民生多艱,家里多一口人就要多一雙筷子。那個老人腿腳不便,常年臥病在床,每年光是看大夫就要花去家里一半的開銷。本來他死了的話,這部分開銷便可省去,家里的生活也能因此改善,可我好心辦壞事救活了他,也就意味著他的子女還要繼續(xù)贍養(yǎng)他,他們還要繼續(xù)過被拖累的生活?!?/p>
傅絲蘿沉思片刻道:“他本該死,你救了他是善因,再去殺了他也不會結惡果,要不我們回去把他殺了?”
“哈哈哈哈,”謝宣仰頭大笑,傅絲蘿能明顯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可如果殺了他,我們就會成為他的仇人,他的子女一樣會仇視我們?!?/p>
“他們明明不想要他活,還有那個老人,他也不感激你,他自己說怎么不讓他去死!”
“可我們后來不是回去看了嗎?”
離開村莊之前,謝宣因為過意不去,帶著傅絲蘿去給那戶人家送銀子。他們撞見那家的媳婦辱罵老人老不死,而老人聲淚俱下,卻不似面對謝宣時憎恨他讓他活過來的樣子,反而斥責兒媳不孝,還要兒媳拿給孫子上學堂的束脩去給他請大夫。
他并不想死,他怕死,他想活著,哪怕是茍延殘喘。
“……”
“阿蘿,人性很復雜?!?/p>
人性嗎?
對于傅絲蘿這樣遲鈍的小妖來說,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
謝宣沒有繼續(xù)說話,他以前覺得這個徒弟像個假人,她只有明媚嬌俏可愛的那一面,幾乎不會真的生氣憤怒,或是嫉妒厭煩。
可能也是因為如此,她悟出的那一劍才能使萬物復蘇。
按道理,他本該不讓她感受那些負面情緒,讓萬華春詔這樣的神跡變成可怕的致命殺招。
可人生在世,不可能一直順遂。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與其被突然的變故影響道心劍意,不如趁早讓她了解這個世界的另一面,讓她知道為何而拔劍。
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
在他有生之年,他可以盡己所能引導教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