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戀愛正在進行時

父母的反對像一堵無形的墻，橫亙在我和樊振東之間。公開場合，我們恢復了"普通隊友"的相處模式；私下里，見面次數(shù)也大幅減少。只有在深夜無人的理療室，或是偶爾的周末外出時，才能短暫地做回我們自己。

"最近狀態(tài)不好啊。"訓練后，教練翻看我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皺眉，"失誤率比上個月高了15%。"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球鞋："我會調(diào)整的。"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教練合上文件夾，"奧運選拔賽就在下個月，你和樊振東的混雙基本穩(wěn)了，但單打名額還要看選拔賽表現(xiàn)。"

"我明白。"我捏緊礦泉水瓶，塑料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走出訓練館，手機震動起來。一條來自樊振東的信息：「晚上7點，老地方？」

我咬著嘴唇回復：「好。有情況？」

「見面說?！?/p>

"老地方"是基地后門的一家小書店，老板是國家隊退役的老隊員，對球員們的秘密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七點整，我推開書店后間的門，樊振東已經(jīng)在那里了，面前放著兩杯熱茶。

"怎么了？"我摘下口罩和帽子，順手鎖上門。

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有明顯的青黑："李明找過你嗎？"

"李明？"我搖頭，"你那個前隊友？沒有啊，怎么了？"

李明是樊振東剛?cè)腙爼r的雙打搭檔，后來因為競爭關(guān)系漸行漸遠，兩年前被調(diào)整到省隊。聽說他一直對此耿耿于懷。

"他聯(lián)系了幾家媒體。"樊振東的聲音低沉，"說我們...關(guān)系不正當。"

"什么？"我手里的茶杯差點打翻，"他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他揉著太陽穴，"可能是猜的，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現(xiàn)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有小道消息了。"

我迅速掏出手機搜索，果然在幾個體育論壇看到了相關(guān)討論："'異性雙子星假戲真做''國家隊內(nèi)部人士爆料'"...我的手開始發(fā)抖，"這...會有多大影響？"

"看隊里怎么處理。"他握住我顫抖的手，"別怕，我會解決。"

"怎么解決？"我抬頭看他，"否認？還是..."

"暫時冷處理。"他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手背，"等風波過去。"

我點點頭，卻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李明不是普通的路人甲，他曾經(jīng)是國家隊一員，了解內(nèi)部運作方式。如果他存心報復...

"對了，"樊振東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

信封里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寫有密碼的紙條。

"什么意思？"我困惑地抬頭。

"萬一...我是說萬一事情鬧大，隊里可能會暫停你的比賽和商業(yè)活動。"他避開我的目光，"這會影響你的收入。這些錢夠你用一段時間..."

"我不要。"我把卡推回去，胸口發(fā)悶，"事情不會到那一步。而且就算有困難，我也能自己解決。"

"譽霏..."

"我們是戀人，不是嗎？"我直視他的眼睛，"戀人之間不該有這種'準備后路'的舉動。我們要么一起面對，要么..."

"要么什么？"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三天后，風暴正式降臨。某體育媒體發(fā)布了一篇題為《國乒"異性雙子星"背后的秘密》的報道，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暗示國家隊某對混雙搭檔"關(guān)系超出正常隊友范疇"，并引用"知情人士"的話稱"隊內(nèi)已啟動調(diào)查"。

報道一出，立刻引發(fā)熱議。雖然大部分網(wǎng)友表示"如果是真的就祝福"，但也有不少質(zhì)疑聲：

"影響比賽怎么辦？"

"國家隊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

"女方才20歲，男方是不是利用職權(quán)？"

訓練前，領(lǐng)隊把我和樊振東分別叫去談話。辦公室里，領(lǐng)隊桌上擺著一份文件，封面印著《國家隊運動員行為規(guī)范》。

"張譽霏，"領(lǐng)隊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你和樊振東，到底什么關(guān)系？"

我手心沁出冷汗："隊友和搭檔。"

"只是這樣？"

"我們...私下也是朋友。"我謹慎地選擇措辭。

領(lǐng)隊嘆了口氣，推過來幾張照片——書店后間，樊振東握著我的手；醫(yī)院理療室，他吻我的額頭；周末的公園長椅上，我們共用一個耳機...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這...這是..."

"有人寄給隊里的。"領(lǐng)隊表情嚴肅，"現(xiàn)在，我需要你誠實回答：你們在談戀愛嗎？"

在那一瞬間，我想過否認，想過找借口，但照片鐵證如山。我深吸一口氣："是的。但我們很小心，從來沒有影響訓練和比賽。"

"你知道隊規(guī)第三條吧？"

"'嚴禁主力隊員發(fā)展影響訓練比賽的私人關(guān)系'。"我機械地背誦，"但我們沒有影響比賽！我們的混雙成績一直很好，我的單打排名也在上升..."

"現(xiàn)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領(lǐng)隊打斷我，"你知道媒體會怎么炒作嗎？知道贊助商會怎么反應嗎？特別是現(xiàn)在，奧運備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期..."

"我們會更小心的。"我的聲音開始發(fā)抖，"求您了，給我們一次機會。"

領(lǐng)隊沉默良久："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上面已經(jīng)知道了，正在討論處理方案。在這期間，你們必須保持距離——訓練分開，比賽分開，公共場合不要有任何互動。明白嗎？"

我僵硬地點頭，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還有，"領(lǐng)隊補充，"奧運選拔賽照常參加。但如果因為這件事影響狀態(tài)..."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走出辦公室，我在洗手間隔間里無聲地哭了十分鐘。鏡子里補妝時，王雨薇走了進來，看到我紅腫的眼睛，了然地嘆了口氣。

"李明干的？"她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驚訝地抬頭："你知道？"

"全隊都知道了。"她壓低聲音，"那家伙被退回省隊后就一直懷恨在心。不過...你們也太不小心了。"

"現(xiàn)在怎么辦？"

"看樊振東的分量了。"王雨薇幫我整理頭發(fā)，"他是男隊核心，隊里可能會網(wǎng)開一面。但你..."她沒說完，但眼神說明了一切。

作為剛進一隊不久的新人，我的地位遠不如樊振東穩(wěn)固。如果必須有人承擔后果，那個人顯然是我。

訓練場上，氣氛凝重得可怕。教練組把我和樊振東分在不同的訓練組，甚至避免讓我們出現(xiàn)在同一個半場。隊友們也都默契地不提這件事，但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眼神無處不在。

那天晚上，我接到了父母的電話。

"看到了嗎？"父親的聲音冷得像冰，"我們警告過你。"

"爸，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現(xiàn)在全中國都知道你攀附樊振東了！"父親提高了聲音，"你知道別人怎么說嗎？說你利用關(guān)系保住國家隊位置，說你..."

"夠了！"我第一次對父親大聲說話，"不是這樣的！我們是真心喜歡對方！"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不管真假，到此為止。領(lǐng)隊剛給我們打過電話，暗示如果你主動結(jié)束這段關(guān)系，隊里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的心沉到谷底："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還有機會參加奧運選拔賽。"父親語氣緩和下來，"霏霏，我們是為你好。職業(yè)生涯才剛開始，不值得為一段感情毀掉一切。"

掛斷電話，我蜷縮在床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無助。手機亮起，是樊振東的消息：「談得怎么樣？」

我猶豫了很久，才回復：「不太好。你呢？」

「一樣。明天見面說？」

「領(lǐng)隊說我們要保持距離?！?/p>

「書店后間，凌晨五點。沒人會知道。」

我?guī)缀跄芡高^屏幕看到他固執(zhí)的表情。最終，我回了一個「好」。

凌晨四點五十，我悄悄溜出宿舍。初夏的清晨還有些涼意，我裹緊外套，快步走向后門。書店還沒開門，但我知道后門的密碼。推開門時，小小的后間已經(jīng)亮著燈。

樊振東站在窗邊，聽到聲音立刻轉(zhuǎn)身。我們同時開口：

"你還好嗎？"

"你沒事吧？"

然后又不約而同地苦笑。他走過來緊緊抱住我，力道大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對不起。"他在我耳邊低語，"連累你了。"

"不是你的錯。"我把臉埋在他胸前，"我們該怎么辦？"

他松開手，捧起我的臉："我有個想法。"

"什么？"

"公開。"他眼神堅定，"與其被人威脅猜測，不如我們主動公開。說明我們是認真的，不會影響比賽。"

"但隊規(guī)..."

"隊規(guī)是人定的，可以改。"他握住我的手，"我已經(jīng)和幾個老隊員談過，他們愿意支持我們。只要能在選拔賽上證明我們的狀態(tài)不受影響..."

我心跳加速："你確定嗎？這風險太大了。"

"比偷偷摸摸被威脅強。"他苦笑，"而且...我不想失去你。"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落在他疲憊卻堅定的臉上。那一刻，我做了決定："好。選拔賽后，我們一起面對。"

奧運選拔賽前一周，訓練強度達到頂峰。盡管教練組刻意分開我們，但混雙配合訓練還是必須一起完成。每次短暫的合練，我們都格外珍惜，用默契的配合證明我們的關(guān)系不會影響比賽。

然而，壓力還是悄悄侵蝕了我的狀態(tài)。失眠、食欲不振、注意力渙散...比賽前三天，我在隊內(nèi)模擬賽中連續(xù)輸給二隊隊員，創(chuàng)下個人最差紀錄。

"張譽霏！"教練氣得摔了戰(zhàn)術(shù)板，"你的心思在哪？這個樣子怎么打選拔賽？"

我低著頭，無言以對。心思？我的心思在擔心媒體會不會繼續(xù)爆料，擔心父母會不會再施壓，擔心樊振東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失去隊長資格...唯獨沒有完全放在乒乓球上。

選拔賽第一天，單打項目。我勉強通過首輪，但第二輪就遭遇苦戰(zhàn)。決勝局9平時，我發(fā)球時突然走神——那一刻，我莫名想起了樊振東手術(shù)后的樣子，他蒼白的臉色和隱忍的疼痛...

"發(fā)球失誤！"裁判宣布。

9-10。再輸一分，比賽就結(jié)束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拋球，揮拍——球擦網(wǎng)出界。

"10-9！"

最后一個球，對方發(fā)了一個我平時最擅長的逆旋轉(zhuǎn)，但我反應慢了半拍，回球下網(wǎng)。

比賽結(jié)束。我止步第二輪，奧運單打資格基本無望。

走下場時，教練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磁_上，我隱約看到父母失望的表情。更讓我心碎的是，樊振東站在運動員通道口，眼中滿是擔憂，卻因為"保持距離"的命令不敢上前。

更衣室里，我終于崩潰大哭。不是因為輸了比賽，而是因為我終于明白——在職業(yè)體育的世界里，愛情和事業(yè)真的很難兩全。

手機震動，是樊振東的消息：「我在后門等你。」

我擦干眼淚，猶豫了很久，最終回復：「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明天混雙見?！?/p>

發(fā)送后，我立刻關(guān)機，不敢看他的回復。因為我知道，只要看到他的一句安慰，我就會徹底崩潰，就會想要放棄一切只為和他在一起。

而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沒有資格這樣任性了。

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上寫道：

"今天，我輸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不是因為技術(shù)，不是因為運氣，而是因為我太貪心，想要同時抓住兩顆星星。也許爸爸說得對，有些選擇，注定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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