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尹幽別了杜鳴月,令六賊引路,徑投幕后主使處。出得城門,尹幽忽搖身一變,復化作杜鳴月模樣。眾賊驚問其故,尹幽道:"此乃未雨綢繆之計也。"又命眾賊以布條縛其口目,道:"倘那主使者盤詰,恐言語間露出破綻,不若緘口不言為妙。"
賊首聞言拊掌稱善,即命嘍啰取布條來。縛眼之際,一賊嬉笑道:"若此時我等驟下黑手,少俠可能化解?"尹幽聞言暗笑,卻只默然不語。待布條系妥,便昂然前行。
七人出城西行,自午至暮,途中寂然無聲。及至黃昏,投一客棧歇腳。入店前,六賊先為尹幽解去布條,偽稱其所化之杜鳴月乃其大姐頭。店家不疑,遂容留宿。
初時六賊因囊中羞澀,但點些素齋薄酒。尹幽見狀,慨然道:"今日食宿之資,某當承擔。"眾賊推辭不過,方添些葷腥美酒。酒過三巡,六賊醉態(tài)畢露,竟吐真言。原來這伙人雖常劫富濟貧,然散財于鄉(xiāng)里后,所余不過錙銖,甚或有因親族染病而拮據者。平日節(jié)衣縮食,從不敢妄費一文。尹幽再三勸飲,眾賊方敢開懷。
及至酒闌人散,六賊早已爛醉如泥,橫臥于地。尹幽搖首嘆息,逐一攙扶就榻,又喚小二收拾殘席,方才自去安歇。
翌日拂曉,尹幽起身,將六賊一一喚醒。待眾人梳洗畢,即往柜上結清賬目,催促登程。
六賊引尹幽西行,未幾入一密林。林深處有巨石巍然,兩側各植垂柳,柳枝纏繞巨石,如設祭壇,頗顯詭異。
賊首上前,自懷中取出三炷香,插于石前,燃香禱告:"先生,人已帶到,請現(xiàn)身驗貨,以完交易。"
話音方落,香煙裊裊,與柳枝交纏,忽見巨石轟然中開,竟化一扇玄門。門內步出一黑衣道人,髻發(fā)蓬亂,手執(zhí)黑云拂塵,周身邪氣森然。道人陰聲道:"爾等稍安,待貧道驗過,再作定奪。"
六賊聞言退開,道人近前,伸手撫尹幽所化杜鳴月之面,獰笑道:"不愧是金枝玉葉,肌膚嬌嫩若此。鳴月公主,可知貧道為何擒你?"尹幽口縛布條,唯搖頭示意。道人哈哈大笑,拂塵一甩,解其束縛,續(xù)道:"公主勿驚,貧道亦受人所托。若非新川嫡長主以重金買你性命,貧道亦不愿行此勾當。放心,你死后自有人收尸,不過須待新川之人撈取罷了!"
言罷,道人掐訣念咒,拂塵忽化萬千銀絲,如蠶吐繭,將尹幽層層裹縛,頃刻間成一白繭,懸于半空。道人收錢遣散六賊,遂施法馭繭,向西而行。
不料未行多遠,繭中驟現(xiàn)異光,轟然迸裂!一股雄渾之力激蕩而出,竟將道人震退數丈!邪道大驚,暗呼:"不好!中他李代桃僵之計也!"
且說尹幽破繭而出,現(xiàn)出本相,將玉佩藏于衣襟,復取隨心珠化作一柄上古寶劍。右手執(zhí)劍直指妖道,厲聲道:"妖道!速將新川嫡長主之謀細細道來。若實言相告,尚可饒汝性命;倘有半字虛言,管教汝挫骨揚灰!"
那妖道聞言,捧腹大笑,繼而搖頭嘆道:"小郎君骨骼清奇,眉目如畫,本可做那吟風弄月的書生,偏要學甚么俠客逞強?不若跪地求饒,莫礙貧道行事,尚可留汝全尸。如若不然——"話音未落,忽將拂塵化作長鞭,挾風雷之勢橫掃而來。
尹幽身形如電,閃轉騰挪。怎奈那拂塵乃千年妖獸鬃毛所煉,雖被寶劍斬斷,轉瞬即復。妖道攻勢如潮,尹幽且戰(zhàn)且退,暗忖:"久戰(zhàn)必露破綻。師父雖囑不可輕露底牌,今事急矣!"
忽大喝一聲:"妖道看招!"竟不退反進,直撲敵前。妖道獰笑:"找死!"拂塵挾萬鈞之力劈下。電光火石間,尹幽雙指抹過劍身,那寶劍驟長五倍,寒芒暴漲!但見:
第一劍橫斬,拂塵粉碎如齏粉;
第二劍回劈,妖道護體罡氣破;
第三劍凌空,直教邪祟伏誅!
三劍既出,妖道轟然倒地,面如死灰,顫聲道:"貧道修行二百載,未嘗見如此劍法......此招何名?"尹幽冷然道:"憑甚告汝?"妖道泣血道:"但求死個明白!"尹幽方答:"此乃'橫掃千軍',吾師親傳。"
妖道閉目待死,尹幽忽轉念:"殺之無益,不若問供。"遂插劍于地,拎起妖道:"再問一次,新川嫡長主所謀為何?實言可活!"
妖道憶及師訓"留得青山在",長嘆道:"罷了!那嫡長主欲借鳴月公主之死,挑動九川與太唐交戰(zhàn)。待太唐興師問罪,便聯(lián)合八川共伐之。若得太唐疆土,先封政敵為藩王,待其繼位后再..."
尹幽聽罷愕然:"竟為此兒戲之謀?"
那妖道續(xù)道:"此事說來荒唐。那嫡長主身邊有個巫婆,與貧道有些親故。因他欲尋個有道行的法師,那婆子便將貧道薦了去。"言罷搖頭晃腦,復道:"初見時,貧道略施小術,演那斷頭不死、野火不焚之法。那廝肉眼凡胎,哪識得這是旁門左道?當即奉上金銀數箱,央貧道行事。"
尹幽按劍追問:"既如此,何故假手六賊?"
妖道訕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近日太唐境內妖魔橫行,貧道若親身前往,必成眾矢之的。俗話說'猛虎難敵群狼',故尋了六個凡夫代為奔走。"說著從袖中掏出一道符紙,"此乃護身靈符,可避邪祟。貧道還將半數錢財分與他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尹幽冷笑:"好個仁至義盡!今后作何打算?繼續(xù)為禍人間,還是遁世隱居?"
"我......看后面!"妖道突然厲喝。尹幽頭也不回道:"休?;ㄕ校?那妖道見計不成,忽然后躍三丈,獰笑道:"今日且饒你一命!"話音未落,竟化作一團黑霧四散而逃。
尹幽本欲追擊,轉念忖道:"此獠雖逃,已受重創(chuàng),短期難以為惡。"遂收劍入鞘,自語道:"當務之急,須速將此事告知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