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吱呀推開時,誦經(jīng)聲混著酥油燈的香氣撲面而來。
守廟的小喇嘛抬眼,目光在謝辭浸透血漬的衣袍及她背上昏迷的張起靈身上凝住,雙手合十急道:“施主這是……”
謝辭我找德仁。
“在后殿!施主當心門檻——”小喇嘛不迭轉(zhuǎn)身引路,僧鞋在青石板上擦出細碎聲響。
佛堂內(nèi)燭火搖曳,德仁喇嘛轉(zhuǎn)身時袈裟掃過供桌,酥油盞傾斜著在磚面洇開金黃水痕,瞥見謝辭肩頭染血的身影,手中檀木念珠“啪”地繃斷,圓潤的珠子滾落在張起靈腳邊。
“族長夫人,族長這是……”德仁的目光凝固在張起靈蒼白如紙的臉色上,喉間的問詢化作一聲低嘆。
謝辭單膝跪地將人放平在佛龕前的軟墊上,指尖撫過他腕間脈搏,雖弱卻穩(wěn)。
謝辭只是失血過多,不用太擔心,他現(xiàn)在需要靜養(yǎng),麻煩幫我準備兩間空房。
德仁手腳極快,片刻便拾掇出兩間凈房。
謝辭抱著張起靈進了一間,另一間,她安頓了白瑪。
張起靈在軟墊上翻了個身,掌心朝上露出半枚麒麟紋身,謝辭伸手握住那只微涼的手,將自己的掌心貼上去,直到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度,才輕輕吁出一口氣。
謝辭張起靈,等我回來。
話音剛落,張起靈忽然發(fā)出極輕的囈語,手指無意識蜷起,蹭過謝辭的手,像是在挽留。
接著,她去了另一間。
床榻傳來白瑪綿長的呼吸,謝辭指尖拂過她腕間脈搏,掌心殘余的神力正順著她血脈游走,將凝結(jié)的冰寒一點點化開。
謝辭下次來,定讓您親眼看看小官。
她低聲說著,在白瑪眉心點出朱砂印記,神力入體的瞬間,白瑪蒼白的臉頰泛起淡淡血色。
“族長夫人,這是…”
謝辭這是族長的母親,她服了藏?;ǎ睾;ǖ乃幮б畮啄辏瑫呵易屗谶@清凈地歇著。
德仁望著她提劍轉(zhuǎn)身的背影,囁嚅著問:“對了,您這是要去干什么?”
謝辭料理一群礙眼的嘍啰,告訴你們族長,等我回來。
謝辭轉(zhuǎn)身時,火紅裙擺如烈焰翻卷,她指尖輕抖,紅繩驟然繃直。
提線木偶在地上拖出刺耳聲響,關(guān)節(jié)處滲出黑血,傀儡臉上的鳳凰圖騰正詭異地扭曲變形。
謝辭帶我去汪家。
她踢起木偶下頜,紅繩末端的朱砂穗子掃過對方眼珠。
謝辭省得我一片片拆你骨頭找路。
木偶喉間發(fā)出咯咯怪笑,突然朝半空飛了出去。
跟著木偶,謝辭來到汪家的大本營。
木偶四肢反折著撞碎琉璃穹頂,謝辭踏著漫天碎光躍上屋脊。
十二道朱砂符咒從袖中飛出,釘住想要逃竄的汪家哨兵咽喉。
她拎著反著冷光的長劍,劍鋒挑起檐角墜落的銅鈴,從檐上一躍而下,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
絹布的窗戶能透出里面的影子,影子正坐在書桌前不知在干什么。
謝辭一腳踹開門,“哐當”巨響中木屑紛飛。
謝辭是你讓我?guī)埰痨`回來的?
聽到這話,那人突然抬起頭,打量了謝辭一番:“你是汪萱?”
謝辭我是……
謝辭取你性命之人。
謝辭話音未落,那人已掀翻桌案抄起燭臺砸來。
她旋身揮劍削斷飛撲的燭臺,火舌卷著帳幔騰起,這時謝辭的劍鋒擦著男人喉結(jié)劃過。
對方就地翻滾抽出暗藏的短刀,刀刃劃破她袖口的袖口。
看著被劃破的袖口,謝辭微揚唇角。
有點意思!
男人揮刀劈向她面門,謝辭擰身錯步,劍脊重重磕在他手腕骨上。
短刀跌落的聲響里,她左手扣住他后頸按向碎裂的瓷瓶,碎瓷扎進皮肉的悶響中,劍鋒從他鎖骨下方斜挑而入。
“為什么?”
謝辭生而死,死而生,入輪回本就是凡人的宿命,你們,不該傷他。
她踩住對方抽搐的手腕拔出長劍,銅鈴隨著劍身晃動輕響,謝辭瞥了一眼他身手要拉的東西,那是一條帶子。
謝辭是要通知別的汪家人逃命嗎?我?guī)湍恪?/p>
謝辭指尖勾住帶子輕扯,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叮鈴當啷的響聲,緊接著就是汪家人四處逃竄的聲音。
“你!”
謝辭你該上路了。
隨即,一劍捅入男人的心臟。
謝辭跑吧,跑吧,看你們能跑到哪里去。
謝辭抬手掐訣,青石板縫里竄起幽藍咒印,以她為圓心向四方蔓延,如蛛網(wǎng)般罩住整個汪家老宅。
逃竄的腳步聲撞在結(jié)界上化作悶響,謝辭旋身拋劍,銀芒在半空裂變成萬千劍影,每道劍尖都指向下方逃竄的汪家人。
謝辭汪家,該徹底消失了。
劍雨落下時,正有個灰衣老者躍上墻頭。
謝辭指尖微動,最前排的劍影突然轉(zhuǎn)向,穿透他后背的瞬間,劍柄銅鈴發(fā)出清越長鳴。
血珠濺在咒印上綻開冰花,她望著滿地狼狽的黑影,聽著此起彼伏的慘叫與銅鈴交響,忽然低笑出聲。
那一刻,謝辭突然覺得自己很陌生。
神愛世人,可是她又做了什么呢?
一瞬間,她的道心好像坍塌了。
她聽見靈魂深處“咔嚓”輕響,像是某處冰封的禁制突然裂開縫隙,往事如潮水倒灌:
襁褓中的啼哭混著父母精血落地的聲響,盤古神殿的琉璃瓦下,帝俊用指尖點過她眉心,教她辨認星辰軌跡。
東皇遞來的梧桐木劍還帶著神木清香,那時她總愛趴在扶桑樹巔,看兩位兄長駕著金烏車掠過云海。
“阿辭,替孤守好這方天地?!钡劭∨R走前揉她發(fā)頂?shù)臏囟韧蝗磺逦x辭踉蹌著扶住廊柱,喉間涌上腥甜。
千年前那道天雷劈碎封神臺時,她正握著麒麟送來的玉佩發(fā)呆,天外魔氣卷著罡風撲來,他化作流光護在她身前的,而她請他親手封印自己。
“以我心頭血,換她千年醒?!摈梓氪鬼鴷r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謝辭記得他指尖點在自己眉心的咒印,混著滾燙的血珠滲進皮膚。
此刻靈魂深處的禁制轟然碎裂,她記起了全部。
她本就是魔神,殺幾個人怎么了?
神力暴走的轟鳴中,謝辭單膝跪地,看見汪家老宅的飛檐在視線里模糊成血色。
這具身體支撐不住她的神力,她該醒了。
張起靈阿辭——
神力在體內(nèi)正瘋狂游走,視網(wǎng)膜被神力灼得一片血紅時,那個熟悉的身影撞破風雪而來。
張起靈額發(fā)凝著冰碴,藏袍下擺翻卷如鴉羽,他奔來時把她穩(wěn)穩(wěn)抱在懷中。
謝辭看著這張和記憶重合的臉,原來張起靈就是那只麒麟,兩人的緣分竟是千年前就結(jié)下的。
謝辭佑安,你怎么會來這兒?
張起靈玉佩。
張起靈阿辭,我該怎么救你?
張起靈的指尖顫抖著撫過她崩裂的面頰,一滴淚突然砸了下來。
謝辭忽然伸手勾住他后頸,用即將透明的指尖替他拭去淚痕。
謝辭笨蛋,神女怎么會死呢?只是這具身體承受不住我的神力,我可能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等我回來好不好。
謝辭那,拉鉤。
張起靈好。
謝辭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豬。
她的話音散在風里,碎成萬千光點鉆進他袖口。
(作者說:存稿這就發(fā)完了家人們,這幾天也會努力碼字的,真心希望大家能喜歡,如果感覺哪里不合理的話可以提出來,我們商討一下,最后謝謝家人們的喜歡,我們?nèi)旌笤僖妵D,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