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劇院投標(biāo)結(jié)果公布的當(dāng)晚,溫羨的手機靜悄悄。
沒有預(yù)想中的報喜電話,也沒有消息彈窗。
她盯著微信置頂?shù)哪菞l對話框,最后一句停留在昨天下午五點——
【沈硯:今晚等我電話?!?/p>
一直到凌晨一點,電話沒來。
對話框也未再亮起。
第二天清晨,溫羨被美術(shù)館的電話叫醒:
“溫總監(jiān),合作方要求今天必須確定開幕動線,您能不能十點前趕來?”
她看了眼時間,七點四十。
嗓子干得發(fā)澀,卻還是應(yīng)下:“好。”
掛掉電話,她才發(fā)現(xiàn)屏幕上有兩條未接來電——
都來自沈硯,時間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
她回?fù)苓^去,關(guān)機。
一連三天,沈硯像人間蒸發(fā)。
電話關(guān)機、微信不回、助理只說“沈總在外地處理突發(fā)狀況”。
溫羨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失聯(lián)”也能成為協(xié)議里的一條灰色地帶。
——條約沒說不許消失。
第四天傍晚,江城本地新聞推送了一條快訊:
「江城劇院鋼結(jié)構(gòu)發(fā)生局部垮塌,事故原因正在調(diào)查,項目負(fù)責(zé)人已被警方帶走協(xié)助調(diào)查?!?/p>
配圖里,垮塌的穹頂像被折斷的銀杏葉,鋼筋扭曲成尖銳的弧度。
溫羨呼吸一滯,手指無意識放大照片,在嘈雜的人群邊緣,她看見一個熟悉的側(cè)影——
沈硯被兩名工作人員護著,臉色蒼白,袖口血跡斑斑。
當(dāng)晚,她買了最后一班高鐵票,抵達江城時已是夜里十一點。
醫(yī)院走廊的燈冷白,消毒水氣味刺鼻。
溫羨在急診室門口看見沈硯的助理小梁,對方紅著眼眶:“溫小姐,您總算來了。”
“他人呢?”
“左手骨折,剛打完石膏,在留觀室。警方那邊……還沒結(jié)束?!?/p>
小梁欲言又止,“沈總不讓告訴您。”
溫羨沒說話,徑直朝留觀室走。
推開門,沈硯坐在床邊,左手吊著石膏,右手還在飛快回郵件。
他瘦了一圈,下巴冒了青茬,聽見動靜抬頭,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怎么來了?”
溫羨站在門口,聲音很輕:“條約第三條,一年期滿,雙方需無條件配合離婚——”
她頓了頓,嗓子發(fā)啞,“可沒說這期間,你能單方面缺席?!?/p>
沈硯沉默良久,才開口:“事故原因在我?!?/p>
“什么意思?”
“我堅持用新型高強鋼,節(jié)省預(yù)算,結(jié)果焊接節(jié)點低溫脆斷?!?/p>
他聲音低啞,“劇院可能建不成了,公司資金鏈也——”
“我關(guān)心的不是劇院。”溫羨打斷他,走到床邊,低頭看他吊著的左手,“疼嗎?”
沈硯沒料到她會先問這個,愣了半秒,搖頭:“石膏癢。”
溫羨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石膏邊緣,像怕碰疼他:“沈硯,你是不是忘了,條約沒說不許擔(dān)心。”
警方問話持續(xù)到凌晨三點。
沈硯堅持事故由他一人承擔(dān),助理卻紅著眼說:“沈總把責(zé)任全攬了,可明明甲方那邊也——”
溫羨坐在走廊長椅上,手里攥著一張皺巴巴的保釋單。
她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簽字時,手一直在抖。
【與嫌疑人關(guān)系:配偶】
那一欄,她寫得毫不猶豫。
天亮前,江城下起了雨夾雪。
保釋手續(xù)辦完,沈硯被臨時禁止離市。
醫(yī)院門口,小梁把車鑰匙遞給溫羨:“溫小姐,沈總就拜托您了?!?/p>
溫羨點頭,拉開后座車門。
沈硯卻站著沒動:“我訂了附近的酒店,不麻煩你?!?/p>
溫羨抬眼看他,聲音平靜:“上車?!?/p>
男人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動了動,最終妥協(xié)。
酒店是普通的快捷連鎖,暖氣時好時壞。
溫羨用房卡開門,把沈硯按在床邊坐下,轉(zhuǎn)身去洗手間擰熱毛巾。
沈硯看著她忙前忙后,忽然開口:“溫羨,你不該卷進來?!?/p>
溫羨把毛巾敷在他完好的右手上,語氣淡淡:“條約沒說不許共患難?!?/p>
男人喉結(jié)滾動,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可我怕你后悔。”
溫羨沒接話,只是從包里掏出那枚銀杏書簽,放到他掌心:“劇院可以重建,書簽不會碎。”
沈硯握緊書簽,指尖發(fā)白。
下午,溫羨回了一趟垮塌現(xiàn)場。
警戒線外,她看見垮塌的鋼架旁,孤零零躺著一枝玫瑰。
花瓣被雨雪打得七零八落,莖干卻倔強地指向天空。
旁邊站著一個小女孩,抱著畫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溫羨蹲下去:“小妹妹,你認(rèn)識這枝花?”
女孩抽噎:“我……我哥哥在里面,他說今天……要替我送花給喜歡的姐姐……”
溫羨心臟猛地一縮,伸手把女孩抱進懷里。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沈硯為什么要攬下所有責(zé)任——
因為有人把未來寄托在那片穹頂之下,而他們卻讓它塌了。
晚上八點,酒店房間。
沈硯坐在窗邊,對著電腦開視頻會,聲音沙啞卻條理清晰。
溫羨推門進來,手里拎著兩份外賣——
一份清淡的白粥,一份江城老字號的小籠包。
她把粥推到他面前:“今晚不許談工作?!?/p>
沈硯合上電腦,乖乖拿起勺子。
吃到一半,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折得極小的紙條,放到粥碗旁。
溫羨展開,是醫(yī)院的繳費單背面,潦草寫著一行字:
【玫瑰遲到了,但沒缺席。】
落款:—沈
溫羨指尖一顫,抬眼看他。
沈硯低頭喝粥,聲音悶在熱氣里:“我托小梁買的,本來打算投標(biāo)成功那天給你……結(jié)果……”
溫羨把紙條折好,放進錢包,和那枚銀杏書簽放在一起。
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吊著的石膏,聲音很輕:“沈硯,冬至的日出我替你看了,下次……別再缺席?!?/p>
男人抬眼,眼眶微紅,聲音低啞:“好?!?/p>
夜深,溫羨躺在酒店另一張床上,聽見沈硯翻來覆去。
她起身,借著走廊的微光,看見他額角都是汗。
左手骨折的疼,讓他睡不著。
溫羨輕手輕腳走過去,把隨身帶的暖寶寶撕開,貼在他石膏邊緣。
沈硯睜眼,黑暗里,兩人對視。
溫羨聲音輕得像氣音:“疼就喊我?!?/p>
男人沒說話,只是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脈門上輕輕摩挲。
一下,兩下,像無聲的回應(yīng)。
凌晨四點,江城雪停了。
溫羨迷迷糊糊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蜷到了沈硯床邊。
她的右手被他包在掌心,十指相扣。
石膏的冰涼貼著她的手腕,卻讓她莫名安心。
窗外,天色泛青。
溫羨悄悄把臉埋進他掌心,小聲說了一句:
“沈硯,別怕?!?/p>
男人沒睜眼,卻在睡夢中收緊了手指,像抓住了什么不肯松。
天亮以后,事故調(diào)查仍會繼續(xù),資金鏈仍會斷裂,劇院也許真的建不成了。
可此刻,十指相扣的溫度,足以讓漫長的冬季提前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