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九年三月)
公示欄前,蘇漸暖盯著江凜的學(xué)生證照片看了太久,直到手指在金屬邊框上按出模糊的汗印。照片里的男生沒有籃球場上那種生動的汗水和喘息,卻多了幾分她熟悉的、解題時的專注神情——就像三天前他批改她詩稿時的樣子。
2009年3月12日,下午4:15
蘇漸暖站在實驗樓五層的拐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帶。每周三的這個時間,江凜都會消失半小時。她原本以為他是去籃球場加練,直到上周——她偶然看見他拎著兩瓶礦泉水,走向了頂樓的天臺。
她深吸一口氣,抱著英語單詞本,假裝是來背書的。推開天臺鐵門的瞬間,銹蝕的鉸鏈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江凜果然在那兒。
他坐在一張折疊椅上,面前攤開的是物理競賽筆記,而他對面的女生——林小滿,正咬著筆帽,苦惱地盯著電路圖。她的馬尾辮上系著草莓發(fā)繩,隨著歪頭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里,電流方向反了?!苯瓌C的自動鉛筆在草稿紙上點了點,筆尖戳出細(xì)小的凹痕,像是一串未連成的星座。
蘇漸暖退到鐵網(wǎng)后,透過斑駁的銹跡窺視。她看見江凜講題時微蹙的眉頭,看見林小滿恍然大悟時眼睛亮起來的樣子,也看見——當(dāng)林小滿從書包里掏出那瓶玻璃瓶裝酸奶,插上吸管推給他時,江凜耳尖泛起的那抹紅。
她低頭,在單詞本的空白頁寫下:
“他講題的聲音比平時低八度,像怕驚擾了什么?!?/p>
2009年3月13日,暴雨
蘇漸暖在圖書館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那本被遺落的物理筆記。
《高中物理競賽筆記》——扉頁被雨水暈開了一角,江凜的名字洇成了模糊的藍(lán)。她小心翼翼地翻開,發(fā)現(xiàn)被浸濕的恰好是萬有引力定律那一頁,公式里的“G=6.67×10?11”只剩下一團水痕。
她抿了抿唇,從筆袋里取出那支英雄牌藍(lán)墨水鋼筆——這是父親去年生日送的,筆尖很細(xì),適合臨摹字跡。她對照著江凜的筆觸,一點一點補全公式,甚至模仿了他習(xí)慣性的、在數(shù)字“7”上加一道短橫的寫法。
還書時,她猶豫了一下,從筆記本里取出一枚曬干的銀杏葉。葉脈清晰,邊緣微微卷曲。她用針尖在葉面上刻下:
“F=G·m?m?/r2”
——這是江凜常寫錯的公式,他總把分母的平方漏掉。
第二天課間操,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林小滿舉著那枚銀杏葉,笑嘻嘻地對江凜說了什么。男生的耳尖又紅了,他接過葉子,指尖輕輕摩挲過葉脈,像在確認(rèn)什么。
蘇漸暖別開眼,在當(dāng)天的日記里寫道:
“他眼睛像被雨洗過的玻璃,而我是一??ㄔ诳p隙里的灰塵?!?/p>
2009年3月25日,文學(xué)社審稿日
校刊《青芽》的新一期征稿里,蘇漸暖看到了林小滿的名字。
《電路與流星》——標(biāo)題下方,是江凜的字跡。她太熟悉了,那些字母“t”末尾微微上揚的弧度,和他批改她詩稿時一模一樣。
她捏著稿紙,鋼筆懸在審稿意見欄上方,最終落下一行藍(lán)墨水:
“意象混亂,建議重寫?!?/p>
放學(xué)后,她爬上實驗樓頂樓,將那份退稿折成紙飛機。風(fēng)很大,飛機歪歪斜斜地飛向籃球場,最終落在三分線附近。
江凜彎腰撿起它時,蘇漸暖躲在鐵網(wǎng)后,心跳如擂鼓。她看見他展開紙頁,眉頭微蹙——就像當(dāng)初他讀她的《致橡樹》仿寫時那樣。
她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藍(lán)墨水寫的字,時間久了會褪色,但痕跡永遠(yuǎ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