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天文臺頂樓的觀測室里，林夏的指尖在控制屏上劃出第三道殘影。二十四歲的天體物理博士此刻正盯著全息星圖，瞳孔里倒映著無數(shù)跳動的光斑，像被揉碎的銀河。

“第三次異常了?！彼龑χ諝忾_口，聲音里帶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沙啞?？刂婆_右下角的紅色警示燈從凌晨兩點開始閃爍，柯伊伯帶邊緣的監(jiān)測點陸續(xù)傳回數(shù)據(jù)——直徑五百公里以下的冰質(zhì)天體正在以詭異的規(guī)律消失，就像被某種無形的舌頭舔舐過的糖霜。

全息星圖突然泛起漣漪，老教授王啟明的投影從桌面升起。老人的白大褂永遠沾著咖啡漬，此刻眉頭擰成了他最擅長的愛因斯坦環(huán)：“小夏，把哈勃最新的光譜數(shù)據(jù)導過來。”

當紫色的光譜曲線在空氣中展開時，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在119號元素的理論吸收帶位置，本該空白的波段出現(xiàn)了密集的暗線，像是宇宙在自己的皮膚上刺了一行外星文字。

“這不可能……”王啟明的投影突然卡頓，信號來自三千公里外的國家天文臺。林夏知道，此刻全球所有的射電望遠鏡、引力波探測器、中微子監(jiān)測站都在向同一個坐標聚焦——太陽系邊緣，距離地球1.2光年的位置，那里正在發(fā)生違反現(xiàn)有物理法則的奇觀。

她的個人終端突然震動，來自*****的加密通訊。全息影像里，身著銀灰色作戰(zhàn)服的男人摘下頭盔，左眉梢的疤痕在冷光下泛著青灰：“林博士，我是陳默，太空軍第七艦隊指揮官。三小時前，火星自轉參數(shù)出現(xiàn)0.0001度偏移?！?/p>

林夏的后背撞上冰涼的椅背。作為參與“太陽系預警計劃”的核心科學家，她清楚這個數(shù)字意味著什么——就像有人在精密運轉的齒輪上輕輕抹了一層膠水，而這層膠水來自太陽系之外。

“還有這個?！标惸挠跋袂袚Q，畫面里是木星大紅斑的實時監(jiān)控。本該逆時針旋轉的風暴區(qū)此刻像被無形的手掰動，邊緣呈現(xiàn)出詭異的直角偏移。“木衛(wèi)一的火山活動頻率提升了三倍，地表熔巖流速達到音速?！彼穆曇舻统料氯ィ拔覀冊谠虑虮趁娴挠^測站拍到了這個。”

新的畫面讓林夏的血液幾乎凍結。在黑色的宇宙背景中，一個半透明的莫比烏斯環(huán)正在緩慢展開，像巨鯨在深海中掀開的背鰭。環(huán)體表面流動著暗物質(zhì)構成的輝紋，每一道都對應著人類尚未命名的星系懸臂。

“那是……”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我們暫時叫它‘仲裁者’?！标惸{(diào)出一串滾動的數(shù)據(jù)流，“三十分鐘前，它的引力場在柯伊伯帶制造了直徑兩萬公里的物質(zhì)空洞。所有接近它的探測器都出現(xiàn)了數(shù)據(jù)紊亂——不是信號中斷，是數(shù)據(jù)本身在說謊?！彼噶酥钙聊簧咸鴦拥膩y碼，“就像有人改寫了探測器的記憶，讓它們‘看’到了不存在的東西?！?/p>

天文臺的警報突然尖嘯起來。林夏面前的星圖劇烈震顫，代表太陽的金色光球周圍出現(xiàn)了異常光斑——那是引力透鏡效應，意味著有質(zhì)量極大的天體正在接近。

“紫金山觀測站！”通訊頻道里傳來國家天文臺的驚呼，“太陽表面出現(xiàn)周期性暗斑，頻率符合……符合某種編碼規(guī)律！”

林夏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郵件。附件里是一段音頻，她原本以為是射電望遠鏡的雜訊，此刻對照著太陽暗斑的頻率，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那是用日冕物質(zhì)拋射的間隔編碼的二進制信號，翻譯成人類語言只有兩個詞：歸附或毀滅。

陳默的影像突然扭曲，通訊信號受到強烈干擾。在畫面消失前，林夏看見他身后的指揮艙里，所有屏幕都在閃爍同一個畫面：仲裁者級母艦的船頭投影已經(jīng)穿透柯伊伯帶，船首的時空清道夫場正在將冰質(zhì)天體分解成粒子流，像巨龍在吞食宇宙的星塵。

她踉蹌著沖向觀測窗。春夜的南京城燈火璀璨，頭頂?shù)男强諈s異常明亮——在獵戶座方向，一個比月亮還要耀眼的光斑正在緩緩升起，光譜中跳動著不屬于人類認知的文明級特征譜線。那不是恒星，而是7級文明的母艦在向太陽系展示自己的存在。

終端再次震動，這次是全球預警系統(tǒng)的紅色通告：未知天體正以0.9999c亞光速逼近，預計47小時后進入太陽引力主導區(qū)。所有國家立即啟動行星防御預案。

林夏盯著窗外的“偽恒星”，突然想起導師說過的話：“當更高等級的文明出現(xiàn)時，人類面臨的選擇從來不是戰(zhàn)爭或和平，而是存在或消失?！贝丝?，那團輝光表面的暗物質(zhì)紋章正在變化，漸漸顯形為一個巨大的二進制符號——1，然后是冰冷的倒計時：46:59:59。

樓下傳來汽車的轟鳴和人群的驚叫，而她知道，真正的恐懼不在于即將到來的毀滅，而在于當仲裁者級母艦的量子意識網(wǎng)絡掃描地球時，人類所有的反抗意志早已被解析成思維海中的一串概率云數(shù)據(jù)。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連“反抗”這個概念本身，都可能只是文明級博弈中的一粒塵埃。

全息星圖突然暗下去，唯有那個莫比烏斯環(huán)在黑暗中愈發(fā)耀眼。林夏摸向口袋里的U盤，那里儲存著她偷偷解析出的部分飛船構造數(shù)據(jù)——時空坍縮炮、因果律擾動裝置、普羅米修斯機械蟲。這些足以顛覆物理學的名詞，此刻卻像死刑判決書上的油墨，每一筆都在給人類的未來劃上句號。

通訊頻道突然恢復，陳默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他們來了。紫金山的觀測數(shù)據(jù)顯示，船腹正在展開引力阱。太陽風的高能粒子正在被抽取，就像……”他頓了頓，“就像人類用吸管喝汽水?！?/p>

林夏望向觀測窗，輝光的邊緣開始泛起漣漪，那是時空褶皺體在調(diào)整形態(tài)。她知道，當這個直徑120公里的量子態(tài)超結構完全顯形時，地球的夜空中將升起第二顆太陽——一顆屬于7級文明的審判之眼。

而在太陽系邊緣，仲裁者級母艦的奇點核心艙里，微型黑洞正在吞噬被分解的柯伊伯帶物質(zhì)。128組狄拉克海漩渦發(fā)生器發(fā)出的嗡鳴，正以引力波的形式在宇宙中回蕩，那是帝國文明向低等世界宣讀的最后通牒：在時空曲率的褶皺里，歸附者的名字將被刻入文明庇護名錄，而反抗者的母星，終將在反物質(zhì)洪流中淪為二維宇宙的浮世繪。

倒計時跳到46:58:00時，林夏的終端收到一條新郵件。發(fā)件人顯示為“太陽系觀測者”，附件是一張圖片：在仲裁者級母艦的量子態(tài)表面，清晰地倒映著地球的藍色輪廓，像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螻蟻。

郵件正文只有一行字：你們的選擇，將決定這顆行星是成為熵減生態(tài)穹頂?shù)牡?0001號殖民地，還是時空坍縮炮的第一個靶標。

窗外，輝光愈發(fā)明亮，照亮了觀測室里懸掛的牛頓與愛因斯坦畫像。兩位科學巨匠的目光似乎正投向同一個方向，那里，人類文明的命運即將在7級文明的意志下迎來終極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