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幻影

陳雪的尖叫聲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就在耳邊炸開。我下意識地松開了右手手腕，折疊刀"當(dāng)啷"一聲掉進積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身體突然恢復(fù)了控制，但那種失控的感覺還殘留在四肢百骸里，像是一根根細(xì)針扎在骨頭縫里。

"蕭明！"陳雪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是從氣密門的方向。她穿著那件熟悉的護士服，手里舉著手電筒。光束掃過水面時，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藍(lán)光中扭曲成兩個重疊的身影。

林幻的投影消失了，但她的聲音還在腦海里回響："別相信視覺信號。"我想起手術(shù)臺上的畫面，想起陳雪被按在監(jiān)控臺上的掙扎，那些畫面像是烙印一樣刻在我的記憶里。

"你沒事吧？"陳雪跑到我面前，伸手想扶我。我本能地往后縮，后背撞在冰涼的管壁上。她的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但我現(xiàn)在看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別碰我。"我說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喉嚨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疼。

"蕭明，聽我說......"陳雪往前湊了半步，"他們給你植入了虛假的記憶，那些畫面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我冷笑一聲，"那手術(shù)臺上的畫面呢？你被按在監(jiān)控臺上的畫面呢？還有李醫(yī)生袖口的藍(lán)色液體？這些都是假的？"

陳雪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能聽到金屬靴底敲擊地面的聲響。手電筒的光晃了一下，陳雪轉(zhuǎn)身看向氣密門的方向。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她說，"我知道一個安全的地方。"

"然后呢？"我盯著她，"再給我灌輸一套新的記憶？讓我相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陳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就在這瞬間，我想起林幻右臉的疤痕，想起她口袋里那支和陳雪別在護士服上一模一樣的鋼筆。

"跟我來。"她轉(zhuǎn)身朝鐵柵欄走去，"那條隧道能帶你找到真相。"

我沒有動。積水的藍(lán)光映在她臉上，讓她的表情顯得格外模糊。

"為什么是你？"我問，"為什么每次都是你出現(xiàn)？"

陳雪停住了腳步。手電筒的光柱在她臉上晃動，我能看到她眼里的血絲。

"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沒放棄你的人。"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點發(fā)抖，"從你第一次發(fā)病開始，我就一直在你身邊。"

"可你從來沒有告訴我真相。"我往前走了一步，"你看著我在虛假的記憶里掙扎，卻什么都不說。"

"因為時機還沒到。"陳雪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起來，"但現(xiàn)在不同了，神經(jīng)橋接器已經(jīng)啟動，你能感知到真實的信號了。"

我摸了摸后頸，那里還在隱隱作痛。芯片的灼熱感似乎變成了某種冰冷的存在，像是有無數(shù)根細(xì)線纏繞在我的脊椎上。

"你也是實驗的一部分，對嗎？"我問，"就像林幻一樣。"

陳雪沒有回答。她只是把手中的手電筒遞給我，然后開始旋轉(zhuǎn)那根可以活動的欄桿。金屬摩擦的聲音刺耳地響起，柵欄緩緩打開。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她說，"就跟上來。"

我沒有接過手電筒。相反，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皮膚很涼，脈搏跳得很快。

"告訴我實話。"我說，"林幻到底是誰？"

陳雪的眼神終于動搖了。她張了張嘴，但還沒開口，一陣劇烈的震動從排水管深處傳來。探照燈的光柱突然熄滅，整條管道陷入一片黑暗。

在明滅的藍(lán)光中，我看到陳雪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后，她猛地掙脫我的手，轉(zhuǎn)身鉆進了隧道。

"快走！"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來了！"

我站在原地，聽著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芯片突然又開始灼燒，像是有人往我的大腦里塞了一塊燒紅的鐵板。疼痛中，我看到了一個新的畫面：陳雪站在實驗室里，手里拿著一支裝著藍(lán)色液體的注射器。她的眼角有淚痕，但表情卻異常堅定。

畫面消失了，但那個場景的溫度、氣味和觸感都真實地留在了我的記憶里。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幽深的隧道。

隧道里的空氣潮濕而寒冷，墻壁上布滿了青苔。我的手電筒光束照在前方，能看到陳雪的背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她的腳步很急促，仿佛害怕我會追問更多問題。

"你為什么要幫我？"我打破沉默。

"我說過了......"

"不，"我打斷她，"不是這個理由。你說過很多次'為了幫助我'，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告訴我你的目的。"

陳雪的腳步頓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頭。

"因為我欠你的。"她說，"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是你救了我。"

這句話讓我愣住了。我想不起自己什么時候救過她，但芯片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又一段記憶浮現(xiàn)出來：還是在醫(yī)院，我看到陳雪坐在角落里哭泣，她的手腕上有新鮮的傷痕。我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這段記憶是真實的。我能感覺到當(dāng)時的溫度和觸感，甚至記得陳雪手心的汗。

"所以你就用虛假的記憶來報答我？"我的聲音里帶著諷刺。

"那些記憶是為了保護你。"陳雪終于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面對我，"如果你一開始就接受真相，你會崩潰的。"

"那現(xiàn)在呢？"我走近她，"現(xiàn)在時機到了？"

"因為你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陳雪直視著我的眼睛，"而且，神經(jīng)橋接器已經(jīng)激活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感覺是無法偽造的。"

我想起林幻的手指貼在我太陽穴時的觸感，想起她說話時帶起的微風(fēng)。那些感覺確實太真實了，比現(xiàn)實還要真實。

"帶路吧。"我說。

陳雪看了我一會兒，然后繼續(xù)向前走。隧道越來越窄，我們的肩膀偶爾會碰到一起。每次接觸，我都能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

"你還冷嗎？"我問。

"不。"她搖頭，"只是有點緊張。"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直到隧道盡頭出現(xiàn)了一扇生銹的鐵門。陳雪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門后是一間昏暗的地下室。墻邊擺著幾個老舊的柜子，中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

"這是我的秘密基地。"陳雪關(guān)上門，打開了燈。

我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墻上的一張照片上。那是我和陳雪的合影，背景是醫(yī)院的花園。照片里的我們笑得很開心。

"這是什么時候拍的？"我指著照片。

"你記不起來了？"陳雪走到我身邊，"那是你最后一次清醒的時候。"

我盯著照片，試圖從記憶里找出那天的畫面。但除了模糊的光影，什么都沒有。

"告訴我真相吧。"我說，"所有的事。"

陳雪的手指在桌沿上蜷縮成一團。臺燈光線從她后腦勺滑過去，在墻紙上切出銳利的陰影。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xì)碎的紋路，像是某種密碼。

"你最后一次清醒的時候......"她喉結(jié)動了一下，"我們正在研發(fā)神經(jīng)橋接器。"

我盯著她發(fā)白的指節(jié)?？諝饫镉需F銹味，混著某種消毒水的氣息。墻角的柜門沒關(guān)嚴(yán)實，露出半截藍(lán)色防護服的袖口。

"你是我的搭檔。"她繼續(xù)說，聲音輕得像在自語，"我們負(fù)責(zé)測試橋接器的穩(wěn)定性。那天晚上......"她突然咬住下唇，"那天晚上出了意外。"

我想起手術(shù)臺上的畫面，想起林幻消失前說的那句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后頸，那里還殘留著灼燒的刺痛。

"什么意外？"我問。

陳雪抬起頭。她瞳孔里跳動著臺燈的光點，像兩簇將熄未熄的火苗。她的右手悄悄移到桌下，我瞥見金屬邊緣的反光——那把鋼筆形狀的注射器，和記憶里李醫(yī)生袖口閃過的藍(lán)色液體一模一樣。

"橋接器失控了。"她說，"它開始向你的大腦輸入錯誤信號。我們試圖終止程序，但......"她的聲音突然斷了。墻外傳來模糊的警報聲，像是從地底滲出來的嗚咽。

我往前挪了半步。水泥地面很涼，鞋底能感覺到青苔滑膩的觸感。陳雪的呼吸頻率變了，變得更淺更快。

"但什么？"

她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桌下的手攥緊了注射器，指節(jié)發(fā)出咔咔的響聲。

"但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她終于說，"你發(fā)現(xiàn)了實驗室的秘密。"

我想起那個畫面：陳雪站在監(jiān)控臺前，手里握著注射器。她眼角有淚痕，但表情異常堅定。

"所以你就給我注射了記憶阻斷劑？"

"是保護程序。"她的眼睛亮得嚇人，"如果你帶著那些記憶離開，他們會殺了你。"

"現(xiàn)在呢？"我逼近她，"現(xiàn)在我不是也知道了真相？"

陳雪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是摔碎的玻璃，在她臉上裂成不規(guī)則的紋路。

"因為我找到了證據(jù)。"她轉(zhuǎn)身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只要把這個交給......"

槍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來的。

陳雪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她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綻開的血花，表情像被凍住了一樣。我看到一顆子彈穿過她左肩，在墻上炸開碗口大的缺口。

氣密門被撞開了。穿防爆裝甲的身影堵在門口，槍口噴出第二道火舌。

我撲過去拽倒陳雪。子彈擦著我耳畔飛過，打碎了身后的玻璃柜。藍(lán)色液體在空中炸開，像一場詭異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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