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宮議事廳中,沉水香在青銅爐里悠悠燃燒。
宮尚角端坐在主位,修長手指輕敲案幾,面前攤開的密函上,無鋒的藍蝶標記格外刺眼。
“三日后就是選新娘大典?!?/p>
他聲音低沉,目光掃向?qū)m子羽和宮遠徵,“關于蘇棠,必須做個決斷?!?/p>
宮子羽正喝茶,手指一頓,茶盞里的水泛起細微波紋。
他放下茶盞,白玉扳指在杯沿輕碰,脆聲道:“按宮門規(guī)矩,不該剝奪她新娘參選資格。”
“規(guī)矩?”
宮遠徵冷笑,銀鈴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她肩上有無鋒的藍蝶紋身,這還不夠說明問題?”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卷醫(yī)書,“啪”地甩在案幾上,翻到記載無鋒紋身的章節(jié),旁邊全是他密密麻麻的批注。
宮尚角接過醫(yī)書,手指在藍蝶圖案上停了一下,“遠徵查得很仔細?!?/p>
他抬眼看宮子羽,“執(zhí)刃大人還有什么要說的?”
窗外一陣風吹過,燭火搖晃,三人投在墻上的影子跟著晃動,好似暗中較勁的野獸。
宮子羽不緊不慢地斟了杯茶,推給宮尚角,“紋身是真,但她體內(nèi)沒有無鋒特制的毒囊,用了真言散也證明她對紋身來歷不知情。”
他頓了頓,“況且,她救過我的命?!?/p>
“救你?”
宮遠徵猛地站起來,衣袖帶翻了茶盞,“說不定是苦肉計!尚角哥哥,你不覺得奇怪嗎?自從她來了宮門,咱們?nèi)齻€……”
“遠徵?!睂m尚角冷聲打斷,“坐下?!?/p>
宮遠徵不甘心地抿緊唇,重重坐回椅子,銀鈴亂響,像他此刻亂糟糟的心。
宮尚角摩挲著茶盞邊緣,目光深沉,“子羽說得有道理,但遠徵的擔憂也不是沒理由?!?/p>
他放下茶盞,“蘇棠身上疑點太多,不宜參加大典?!?/p>
“那角公子覺得該怎么辦?”宮子羽聲音溫和,眼神卻冷了下來。
“取消資格,暫時留在宮門觀察,要是查明她無辜,再做補償?!睂m尚角語氣不容置疑。
宮子羽輕輕搖頭,“不妥,無故取消資格,會引起其他新娘猜疑,打草驚蛇,不如按正常流程來,我們暗中加強監(jiān)視?!?/p>
“你是在包庇她?!?/p>
宮遠徵瞇起眼,“還是說……執(zhí)刃大人已經(jīng)選好新娘了?”
議事廳瞬間安靜下來。
宮子羽面色不變,耳根卻微微泛紅。
宮尚角眸光一暗,手中茶盞出現(xiàn)一道細裂紋。
“遠徵弟弟這話可不對?!睂m子羽輕笑,“選新娘關乎宮門未來,自然要慎重。”
宮遠徵冷哼一聲,問宮尚角:“哥,你怎么看?”
宮尚角沒馬上回答,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他們,玄色錦袍下的肩膀繃得緊緊的,像張拉滿的弓。
“蘇棠不能參選?!?/p>
他終于開口,聲音冷硬,“至少這次不行?!?/p>
宮子羽眉頭微皺,“理由呢?”
“直覺?!睂m尚角轉(zhuǎn)身,眼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她太危險?!?/p>
“危險?”
宮子羽也站起來,白衣如雪,和宮尚角的玄衣形成鮮明對比,“是對宮門危險,還是對角公子你危險?”
這話像把利刃,直擊要害。
宮尚角眼神瞬間變冷,周身氣息降到冰點。
宮遠徵見狀,下意識按住腰間暗器囊。
“夠了?!?/p>
宮尚角聲音很輕,卻帶著威嚴,“我是為宮門著想?!?/p>
宮子羽步步緊逼,“那請角公子說清楚,蘇棠到底有什么具體威脅?只因為一個來歷不明的紋身就剝奪她資格,難以服眾?!?/p>
“她身上那股香氣……”
宮遠徵突然插嘴,聲音有點不自在,“你們沒發(fā)現(xiàn)嗎?凡是接觸過她的人,都會變得不正常?!?/p>
宮子羽和宮尚角都沉默了。
燭火噼啪作響,映得三人臉色陰晴不定。
“我查遍醫(yī)書,”宮遠徵接著說,“無鋒確實有一種媚香能惑人心智,但蘇棠身上的……似乎更復雜?!?/p>
宮尚角眼神一動,“接著說?!?/p>
“它不僅影響別人,好像也影響她自己?!?/p>
宮遠徵皺眉,認真說道,“就像雙向的毒。她越動情,香氣越濃,香氣越濃,別人越難自控?!?/p>
宮子羽眸光一閃,“所以你覺得……”
“我覺得她自己也控制不了?!?/p>
宮遠徵難得嚴肅,“這或許能解釋她為什么對紋身一無所知,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無鋒的棋子。”
這個推論讓議事廳再度陷入沉默。
宮尚角走回案幾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密函上的藍蝶標記。
“如果真是這樣……”他緩緩說,“就更不能讓她參加大典了。”
宮子羽思考片刻,“不如這樣——讓她參選,但不列入最終候選,這樣既不會打草驚蛇,還能繼續(xù)觀察?!?/p>
“你還是要護著她。”
宮遠徵撇嘴,“執(zhí)刃大人什么時候這么優(yōu)柔寡斷了?”
宮子羽不生氣反而笑了,“徵公子什么時候這么咄咄逼人了?莫非……”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宮遠徵一眼,“你也心動了?”
“胡說!”宮遠徵耳根瞬間紅透,銀鈴隨著他激動的動作叮當亂響,“我只是擔心宮門安危!”
宮尚角突然拍案,制止了兩人的爭吵,“夠了?!?/p>
他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子羽的方案可行,但必須加強監(jiān)視,遠徵,你負責調(diào)配抑香散,減弱她身上香氣的影響?!?/p>
宮遠徵撇撇嘴,勉強點頭。
宮子羽則露出勝利的微笑,端起茶盞輕抿一口。
“還有一件事?!?/p>
宮尚角聲音更冷,“不管最終結(jié)果怎樣,蘇棠不能成為任何人的新娘?!?/p>
茶盞和案幾碰撞,聲音尖銳刺耳。
宮子羽放下茶盞,笑容消失,“角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宮尚角眼神犀利,“她太危險,不適合有任何親密關系。”
宮遠徵突然笑起來,“哥你說這話時,能不能先把手上的扳指轉(zhuǎn)回去?”
他指著宮尚角無意識轉(zhuǎn)動的玉扳指,“你每次說謊都這樣。”
宮尚角動作一滯,趕緊收回手藏進袖子里。
宮子羽眼中閃過一絲明白,輕聲說:“角公子莫非是擔心自己把持不???”
“子羽。”宮尚角聲音危險地升高,“注意你的身份?!?/p>
“我是執(zhí)刃。”
宮子羽不卑不亢,“有權(quán)對宮門事務做最終決斷,蘇棠參選資格不變,其余……各憑本事?!?/p>
最后四個字輕飄飄的,卻像火星掉進干草堆。
宮尚角眼神變冷,宮遠徵猛地站起來握住銀鈴。
“你!”
宮尚角抬手制止了宮遠徵,緩緩起身,和宮子羽對視,“執(zhí)刃大人確定要這么做?”
宮子羽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宮門規(guī)矩不能廢?!?/p>
兩人對視很久,空氣中仿佛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最后,宮尚角微微點頭,“如執(zhí)刃所愿。”他轉(zhuǎn)身走向門口,又停下,“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p>
宮尚角玄色衣袍消失在門外后,議事廳的緊張氣氛才稍微緩和。
宮遠徵瞪著宮子羽,眼里滿是憤怒,“你明知道我哥他也……”
“也什么?”
宮子羽悠閑地整理衣袖,“徵公子不妨把話說完?!?/p>
宮遠徵咬牙切齒,最后氣沖沖地走了。
銀鈴聲中,少年清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們都一樣虛偽!”
宮子羽獨自留在議事廳,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拿起宮尚角留下的茶盞,發(fā)現(xiàn)那道裂紋正好將盞底的宮門徽記一分為二。
"各憑本事么..."
他輕聲自語,指尖撫過裂紋,"宮尚角,你這次可要失算了。"
窗外,一彎新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灑在即將舉行選新娘大典的廣場上。
三日后,那里將上演怎樣的好戲,此刻無人知曉。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結(jié)果如何,宮門三兄弟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因為你的出現(xiàn),出現(xiàn)了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