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的拇指懸在手機屏幕上,在"好的"和"算了"兩個選項之間來回游移。凌默兮的微信頭像突然跳動起來,新消息帶著熟悉的語氣彈了出來:"今天中午一起吃飯吧,還有林欣言、何向星、李墨柯,就我們五個,然后去唱歌放松一下。"
"該出去走走了。"媽媽的聲音伴隨著推門聲輕輕響起,她手里端著的牛奶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乳白色,"你很久沒見原學校的同學了。"
阿玥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劃出一道微顫的弧線。"好"字發(fā)送出去的瞬間,一陣熟悉的恐慌感便如潮水漫過堤岸般涌上心頭。她蜷縮在床上,將臉埋進膝蓋,攥著被單的指節(jié)泛出青白。耳邊的心跳聲大得驚人,仿佛要沖破胸腔。直到三次綿長的深呼吸后,那種窒息感才漸漸退去。
她挑了件最寬松的灰色衛(wèi)衣——像披上一層鎧甲。梳子帶著靜電將劉海梳成密實的簾幕,足夠遮住眼睛。
鏡中的女孩面色蒼白如紙,眼下掛著明顯的青黑色陰影。潤唇膏在干燥的唇上劃出兩道黏膩的痕跡,又被紙巾狠狠擦去,留下刺痛的摩擦感。
老城根的冒菜餐廳人聲鼎沸,蒸騰的熱氣將玻璃窗蒙上一層白霧。凌默兮她們圍坐在靠窗位置,林欣言站起身揮手時,腕間的銀鐲撞出一串清響。
阿玥剛落座,就捕捉到凌默兮和林欣言交換的眼神——那種混合著擔憂與憤怒的微妙表情,像是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怎么了?"阿玥放下背包,塑料椅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凌默兮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玻璃杯:"我先問你個事,"杯壁凝結的水珠順著她手指滑落,"你是和張靜怡一個數(shù)學班的吧?"
"當然。"阿玥的尾音微微上揚,像繃緊的琴弦。
這次連何向星都加入了沉默的對視?;疱仠组_始咕嘟冒泡時,凌默兮終于開口:"你知道他們在班主任面前傳你什么嗎?"
阿玥的指腹正摩挲著杯壁的缺口,聞言突然收緊手指。沒人注意到她指甲邊緣泛起的蒼白。
"那天午休,周敏婷說要幫你打掩護。"凌默兮的聲音壓得極低,"轉(zhuǎn)頭就在張玉面前說......"她喉頭滾動了一下,"說你自己承認精神不正常,需要看心理醫(yī)生。"
陶瓷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阿玥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打碎的冰面:"有意思。那張靜怡呢?"
"上周三美術課,"林欣言接過話頭,筷子在蘸料碗里畫著圈,"她舉著你那幅水彩畫,當著全班的面說你用的紅色顏料......"
"說是我割腕的血?"阿玥接得輕描淡寫。陽光透過霧氣斑駁的玻璃,在她臉上投下柵欄般的陰影。那些暗條紋橫亙在她眼中,將瞳仁切割成碎片。
何向星的筷子砸在碟沿,濺起的紅油像微型爆炸。"聽說張靜怡上周還在班里傳你不上學是因為......"她突然噤聲,仿佛咬斷了舌頭。
"因為什么?"阿玥的聲音很輕,卻讓沸騰的火鍋瞬間凝固。
李墨柯按住何向星的手臂,搖頭時耳墜晃出一道銀光。蒸騰的熱氣中,凌默兮握住阿玥冰涼的手指:"我們告訴你這些,是覺得......你該知道真相。"
阿玥凝視著湯面上聚合又散開的油花。上周心理醫(yī)生問她為什么總把衛(wèi)衣袖子拉到手心時,診室的空調(diào)正發(fā)出哮喘般的嗡鳴。
"我知道。"阿玥突然夾起一片肥牛,肉片在滾湯里蜷縮成灰白的弧度,"謝謝你們。"
林欣言的手機屏幕亮起:"張靜怡剛發(fā)的朋友圈。"照片里數(shù)學競賽獎狀旁配著文字:"和真正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才能進步。"
阿玥沒有抬頭。她專注地咀嚼著裹滿辣油的肥牛,灼燒感從舌尖蔓延到喉管——這讓她想起張靜怡每次吃辣時夸張的嗆咳表演。
"阿玥?"凌默兮的呼喚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有趣的是這個。"阿玥從包里取出燙金筆記本,扉頁"給我最好的朋友"幾個字圓潤可愛。她翻到中間某頁,密密麻麻的"去死"力透紙背,甚至將下一頁都壓出凹凸的傷痕。
"我發(fā)燒請假那天出現(xiàn)的。"阿玥用指尖描摹著紙頁的凹陷,"而她現(xiàn)在每天還在發(fā)'想你了'。"
玻璃窗上的霧氣漸漸消散,映出五個人的身影。阿玥突然撥開劉海,這個動作像拉開帷幕——陽光終于完整地落在她臉上,照亮了那雙燃著暗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