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清晨,梧桐枝椏還掛著殘雪。
周遇溫背著書包走進教室時,晨光正斜斜切過第三排靠窗的座位——那是林在熙的位置。他的腳步頓了頓,目光下意識掃過后桌空蕩蕩的椅子,那里還留著去年深秋她匆匆離開時,遺落的半截藍色筆芯。
今天是開學(xué)的第一天。
他期待能再見到她。
收拾完東西,周遇溫匆匆下樓,站在學(xué)校門口,目光急切地在每一個走進校門的學(xué)生身上掃過。微風(fēng)拂過他的衣角,帶著些許涼意,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等待的決心。
他還記得,高一新生入學(xué)的那天,第一次見林在熙就是在校門口。
然而,從清晨等到黃昏,林在熙始終沒有出現(xiàn)。周遇溫失落地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望著身后空蕩的位置,心里有一種酸澀感。
江雪葵“她今天不會來?!?/p>
江雪葵還是開了口。
她本不想說的,但用李樂菱的話來說,他們之前確實還挺好磕的。
周遇溫“明天呢?”
明天是開學(xué)考,開學(xué)考的成績將會作為文理分科的重要依據(jù),到時候又要重新分班了。
江雪葵“也許會吧。”
言盡于此,好自為之吧。
于是,他又開始期待了。
開學(xué)考的考場上,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在人群中搜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上В龥]跟他一個考場。
直到考完最后一個科目,他始終未能見到那道期盼的身影。隨著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空蕩的教室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余音,他的心也如同這寂靜的空間般漸漸沉寂。失落像細密的雨絲籠罩心頭,他默默收拾好書本和文具,動作遲緩而機械,片刻后,他站起身,將包挎在肩上,邁著略顯沉重的步伐朝食堂走去,饑餓感似乎也被沖淡了幾分。
李樂菱“熙熙!!”
就在邁出樓梯口的那一瞬間,一道清亮的女聲猝不及防地闖入耳中,周遇溫的腳步一頓,心頭微微一震,隨即猛然抬起頭,目光迅速掃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遠處的櫻花樹下,林在熙正低頭系鞋帶,發(fā)梢垂落的弧度像極了他素描本里反復(fù)描摹的線條。
李樂菱“熙熙,我還以為你不來考試呢?!?/p>
秦雨“對啊,都很久沒見了,對了,你身體好點了嗎?”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問個不停,再瞥見一旁靜靜不語的江雪葵……一切仿佛都未曾改變,還是熟悉的模樣。林在熙的心頭忽然涌上一股暖意,那種久違的愉悅感悄然綻放開來。
林在熙“嗯嗯,好很多了?!?/p>
李樂菱“那之后你還要回家調(diào)理嗎?”
林在熙“不出意外的話,很少?!?/p>
李樂菱“太好啦,那我們又能住一起了!”
秦雨“沒錯沒錯!”
江雪葵“走吧,先去吃飯。”
幾人說笑著往食堂方向去了。
只是,周遇溫還在那里。
晚飯后的教室浸著靛青色的天光,周遇溫坐在第二排靠過道的座位,速寫本攤開在課桌上。
他捏著炭筆的指尖懸在紙面上方,遲遲未落下——紙上是只未完成的松鼠,尾巴的絨毛被橡皮擦反復(fù)揉擦,泛出毛邊。
走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時,他正用橡皮擦輕輕掃過松鼠的耳尖。,林在熙的笑聲很低,混在江雪葵沉穩(wěn)的聲線里,像兩片羽毛落在春水上,驚不起波瀾。周遇溫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指節(jié)捏著鉛筆轉(zhuǎn)了個圈,在香樟樹的輪廓里添了筆冷硬的枝椏。
林在熙的身影出現(xiàn)在前門框里時,周遇溫的炭筆突然折斷。
余光里,她穿著淺灰色的開衫,領(lǐng)口露出一小截白色打底衫,袖口微微挽起。
江雪葵“你的筆?!?/p>
江雪葵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清冷卻帶著暖意。
周遇溫這才驚覺炭筆已在掌心斷成兩截,木屑扎進指縫。他抬頭時,故意讓劉海垂落遮住眼神,只見江雪葵彎腰撿起炭筆,鏡片后的目光掃過他緊繃的肩線,卻什么也沒說。
林在熙跟在江雪葵身后,經(jīng)過周遇溫座位時,書包帶輕輕掃過他垂在桌邊的手背,他指尖一顫。直到她走近,他才從睫毛縫隙里瞥見,她腕間纏著塊淡藍色的醫(yī)用貼,邊緣的透氣膠帶下滲著一點淡紅,像朵被雨水打濕的小蒼蘭。
教室里響起翻書聲,周遇溫心思全然落在了身后。
他聽見江雪葵低低的詢問:
江雪葵“手還疼嗎?”
林在熙的回答輕得像片葉子,混在翻試卷的沙沙聲里。
林在熙“還好?!?/p>
忽然,鋼筆滾落的聲音打破寂靜,周遇溫彎腰撿拾時,余光瞥見她指尖微微發(fā)顫,醫(yī)用貼邊緣被磨得發(fā)紅。
他將筆尖轉(zhuǎn)向自己,遞還鋼筆時,指腹擦過她指尖,觸感輕得像片羽毛,卻讓心跳聲在耳膜下轟鳴。
林在熙“謝謝。”
她的聲音像嘆息。周遇溫"嗯"了聲,低頭時看見自己在速寫本上戳出的墨點,像此刻胸腔里亂跳的心臟。
他很想跟她說話,可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直到速寫本上的松鼠尾巴已被炭筆涂得濃黑,像團化不開的墨云。忽然,他聽見后桌的椅子拖動的聲音,林在熙的茉莉香混著消毒水味飄來。
宋羽陽“小學(xué)霸,你姑姑在樓下等你?!?/p>
教室里的翻書聲短暫停了停,周遇溫捏著炭筆的指尖頓在松鼠的眼睛上,看見宋羽陽站在門框里,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里。
林在熙應(yīng)了一聲“好”,聲音輕得像片羽毛,隨即響起書包拉鏈拉動的聲響。
江雪葵“我送你下去?!?/p>
江雪葵的聲音清冷卻帶著難得的溫度,椅子在地面拖出輕響。
周遇溫盯著速寫本,余光卻看見林在熙起身時,腕間的醫(yī)用貼在臺燈下泛著蒼白的光,像片即將凋零的花瓣。
兩人經(jīng)過周遇溫座位旁時,門口的宋羽陽隨口說:
宋羽陽“明天就出成績了,小學(xué)霸你肯定能進文科一班?!?/p>
林在熙沒說話,只有書包帶又一次掃過周遇溫手背時,指尖微微蜷了蜷。
晚風(fēng)卷著櫻花吹進來,落在周遇溫的速寫本上,他望著林在熙的背影,淺灰色開衫在走廊盡頭晃成模糊的點。
他在畫紙背面寫下:“春分未至,花期已盡。”
遺憾,是常有的,有些相遇注定是季節(jié)交替時的落英,雖美卻終要零落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