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侶大典后的第七日，云深不知處終于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魏無羨伸了個懶腰，從榻上滾到書案邊，下巴擱在案幾上，眼巴巴地看著正在批閱文書的藍忘機："藍湛，好無聊啊——"
藍忘機筆下不停，左手卻精準地摸到魏無羨的發(fā)頂，輕輕揉了揉："想做什么？"
"不知道。"魏無羨抓住那只手，把玩著修長的手指，"就是覺得...太安靜了。以前這時候總有人跳出來罵我兩句，或者冒出個兇尸讓我收拾..."
藍忘機放下筆，眼中帶著了然："想江晚吟了？"
"誰想他了！"魏無羨立刻炸毛，隨即又蔫了下去，"好吧，是有點。那家伙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打..."
藍忘機從案幾下取出一個食盒推到他面前："嘗嘗。"
魏無羨打開一看，竟是幾樣精致的云夢小吃，紅彤彤的辣椒油讓人一看就食欲大開。
"這是...？"
"讓廚房學的。"藍忘機耳尖微紅，"按江晚吟給的方子。"
魏無羨鼻子一酸，夾起一塊藕片塞進嘴里，熟悉的辛辣味道瞬間喚醒記憶中的蓮花塢。他眨眨眼，把突然涌上的濕意憋回去："好吃！藍湛你也嘗嘗！"
藍忘機面不改色地吃下他遞來的辣藕片，然后立刻被辣得眼角泛紅，連喝三杯茶水。魏無羨笑得前仰后合，湊上去舔掉他唇上沾的辣椒籽："含光君，不能吃辣就別勉強嘛！"
兩人笑鬧間，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含光君，澤蕪君請您去藏書閣一趟。"是思追的聲音。
藍忘機應了聲，幫魏無羨擦掉嘴角的油漬："一起去？"
"你先去，我收拾一下就來。"魏無羨指了指自己松散的衣襟，沖他眨眨眼。
藍忘機離開后，魏無羨慢悠悠地整理衣衫，順手在藍忘機批到一半的文書上畫了只抱著白菜的兔子。正要出門，卻瞥見墻角有個陌生的錦盒——是昨天聶懷桑送來的賀禮之一，當時被藍忘機以"不合禮數"為由沒收了。
"咦？藍湛居然沒扔？"魏無羨好奇心大起，躡手躡腳地打開錦盒。
意料中的春宮圖并沒有出現，盒中只有一幅看似普通的水墨畫和一塊青玉令牌。魏無羨展開畫卷，發(fā)現上面繪著五座山峰，每座山頂都標著一個奇怪的符號——正是陰虎符上的紋路！
"這是..."魏無羨掏出懷中的陰虎符比對，果然一模一樣。更奇怪的是，當他將陰虎符靠近畫卷時，符上的紋路竟然微微發(fā)亮，與畫卷產生共鳴。
令牌上則刻著"聶"字，背面是一行小字："月圓之夜，持此令可入聶氏禁地"。
"聶懷桑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魏無羨皺眉，將東西收好，決定先去找藍忘機。
藏書閣內，藍忘機正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與藍曦臣交談。魏無羨剛要上前，突然聽到一陣詭異的琴聲從閣樓深處傳來——是《亂魄抄》的調子！
"兄長，這是...？"藍忘機聲音凝重。
藍曦臣面色如常："我在嘗試修復一些古籍中記載的古曲，有些音律確實古怪了些。"
魏無羨躲在書架后，敏銳地注意到藍曦臣的右手衣袖下隱約露出一截紅色紋路，與當年血月之種感染時的癥狀極為相似。
"忘機，我找到一些關于陰虎符的記載。"藍曦臣引著藍忘機走向深處，"你或許該看看。"
等二人走遠，魏無羨才從藏身處出來，心緒不寧。澤蕪君的表現太奇怪了，難道血月之種的影響并未完全消除？
正思索間，他的余光瞥見案幾上放著一面古樸的銅鏡。鏡框上刻著繁復的符文，與陰虎符上的紋路有七分相似。出于好奇，魏無羨拿起銅鏡照了照——
鏡中的影像竟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與他容貌相似卻更顯滄桑的男子，身著古老服飾，手持一枚與陰虎符極為相似的法器。
"終于等到你了，轉世者。"鏡中人開口，聲音如同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魏無羨手一抖，差點把鏡子摔了："你是誰？"
"我是你，又不是你。"鏡中人意味深長地說，"千年輪回，因果循環(huán)。血月之劫并未結束，它只是...暫時退去。"
魏無羨正要追問，遠處傳來腳步聲。他急忙將銅鏡放回原處，裝作剛到的樣子。
"魏嬰。"藍忘機走來，手中拿著一卷竹簡，"兄長找到了些線索。"
魏無羨強作鎮(zhèn)定："什么線索？"
"關于陰虎符的來歷。"藍忘機展開竹簡，"它并非你首創(chuàng)，而是千年前一位修士為對抗血月之劫所創(chuàng)。那位修士...與你容貌相似。"
魏無羨心頭一震，想起鏡中人的話。他下意識看向那面銅鏡，卻發(fā)現它已經不見了蹤影。
"藍湛，剛才這里有面銅鏡..."
藍忘機疑惑："什么銅鏡？"
魏無羨剛要描述，藍曦臣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忘機，宗主們到了。"
蘭陵金氏、清河聶氏等家族的使者前來道賀，二人只得暫時擱置這個話題。
宴會廳內，金凌一身正式宗主服飾，正襟危坐，頗有威嚴。但一見到魏無羨，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大舅舅！"
魏無羨笑嘻嘻地揉亂他的頭發(fā)："小金宗主，越來越有派頭了?。?
金凌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整理發(fā)型："別這樣...大家都在看..."
聶懷桑搖著扇子湊過來："魏兄，新婚燕爾，感覺如何?。?
魏無羨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多虧聶宗主的'賀禮'，讓我們大開眼界。"
聶懷桑笑容不變，卻壓低聲音："那幅畫...魏兄看了嗎？"
"看了。"魏無羨直視他的眼睛，"你想告訴我什么？"
"月圓之夜..."聶懷桑話未說完，一名藍氏弟子匆匆跑來，說澤蕪君有請。他只好拍拍魏無羨的肩膀，"改日再聊。"
宴會結束后，魏無羨將聶懷桑的古怪行為和銅鏡的事告訴了藍忘機。
"銅鏡..."藍忘機沉思片刻，"兄長今日確實從禁閣取了些古物研究。"
"藍湛，我覺得澤蕪君不太對勁。"魏無羨猶豫道，"他手上...好像有血月之種的痕跡。"
藍忘機神色一凜："確定？"
"不確定。"魏無羨搖頭，"但小心為上。還有那面銅鏡，鏡中人跟我說血月之劫并未結束..."
正說著，靜室的門突然被敲響。開門一看，是思追和景儀抬著一個大箱子。
"含光君，魏前輩，這是澤蕪君讓送來的賀禮。"
箱中裝滿了古籍和法器，最上面赫然是那面銅鏡！魏無羨和藍忘機對視一眼，小心地拿起銅鏡，但這次鏡中只有他們正常的倒影。
"奇怪..."魏無羨翻看銅鏡，在背面發(fā)現一行小字："魂兮歸來，千年之約"。
藍忘機突然想起什么，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古籍快速翻閱："找到了。古籍記載，千年前那位創(chuàng)造陰虎符的修士名為魏長澤，道號'夷陵散人'。"
"魏長澤？"魏無羨瞪大眼睛，"那不是...我父親的名字嗎？"
藍忘機同樣震驚："你從未提過。"
"因為我也不知道！"魏無羨抓抓頭發(fā)，"我只記得小時候大家都叫我'阿嬰'，根本不記得父親叫什么。江叔叔也從不提起..."
兩人沉默片刻，同時看向那面銅鏡。如果魏無羨的父親就是千年前那位修士的轉世，那么陰虎符與魏無羨之間就不僅是創(chuàng)造者與法器的關系，而是涉及輪回轉世的更深層聯系。
"藍湛，我覺得我們需要去趟聶氏禁地。"魏無羨拿出聶懷桑給的令牌和地圖，"月圓之夜...就是明晚。"
藍忘機眉頭緊鎖："太危險。聶氏禁地機關重重，何況聶懷桑目的不明。"
"但他似乎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魏無羨指著地圖上標記的五座山峰，"這些地方都與陰虎符共鳴，肯定藏著什么秘密。"
正當二人爭執(zhí)不下時，靜室的門再次被敲響。這次是藍曦臣派來的弟子，說有要事相商。
"你先去。"魏無羨推了推藍忘機，"我再研究研究這些古籍。"
藍忘機離開后，魏無羨重新拿起銅鏡，嘗試用陰虎符觸碰鏡面。令人驚訝的是，陰虎符竟然慢慢融入了鏡中！鏡面泛起漣漪，那個自稱"夷陵散人"的身影再次出現。
"時間不多了，轉世者。"鏡中人神色凝重，"血月教主并未被消滅，他只是蟄伏起來。下一個千年之劫即將到來，你必須集齊五枚'陰虎碎片'..."
"什么碎片？"魏無羨急切地問。
"分散在五座靈山中的陰虎符本源之力。"鏡中人抬手，鏡中浮現出五處地點，正是聶懷桑地圖上標記的位置，"最后一處就在..."
話音未落，銅鏡突然劇烈震動，鏡中人的影像開始扭曲。魏無羨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急忙收回陰虎符。轉身一看，是藍曦臣和藍忘機一起回來了。
"魏公子對古物感興趣？"藍曦臣微笑著看向銅鏡。
魏無羨不動聲色地將鏡子放下："隨便看看。澤蕪君找我們有事？"
"兩件事。"藍曦臣坐下，神色嚴肅，"第一，各大家族邊境近期又出現兇尸異動，可能與血月余孽有關；第二..."他頓了頓，"我在古籍中發(fā)現記載，血月之劫并非千年一次，而是會連續(xù)出現三次。第一次被千年前的夷陵散人阻止，第二次被你們阻止，第三次..."
"就在近期。"藍忘機接話，眉頭緊鎖。
魏無羨心頭一震，這與鏡中人說的完全一致！他小心地觀察藍曦臣，發(fā)現對方的右手始終藏在袖中，而左手偶爾會不自然地抽搐，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皮膚下蠕動。
"所以我們需要提前準備。"藍曦臣起身，"忘機，明日你帶人去巡視邊境。魏公子剛恢復記憶，暫且留在云深不知處休養(yǎng)。"
藍忘機剛要反對，魏無羨卻搶先道："好啊，正好我有些古籍想研究。"
送走藍曦臣后，藍忘機立刻關上門："魏嬰，你在隱瞞什么？"
魏無羨嘆了口氣，將鏡中人的話和盤托出："...所以聶懷桑給的地圖很可能就是陰虎碎片的位置。明晚月圓，我必須去聶氏禁地。"
"太危險。"藍忘機握住他的手，"等我去邊境回來，一起行動。"
"沒時間了。"魏無羨搖頭，"而且...我懷疑澤蕪君已經被血月之種重新控制了。他故意支開你，可能就是怕你發(fā)現端倪。"
藍忘機沉默良久，最終妥協："至少帶上思追和景儀。"
"好。"魏無羨笑著答應，心里卻另有打算。若真如鏡中人所說，這將是一場生死攸關的冒險，他不能再連累更多人。
夜深人靜，魏無羨躺在藍忘機懷中，聽著對方均勻的呼吸聲，卻毫無睡意。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那面銅鏡上，鏡面反射出詭異的光芒。
魏無羨輕輕起身，拿起銅鏡。這次，鏡中出現了五個光點，其中四個已經暗淡，只有最后一個在聶氏禁地的位置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找到我...繼承我的力量...否則一切都將重演..."鏡中人的聲音如同耳語。
魏無羨回頭看了眼熟睡的藍忘機，心中做出決定。無論前路多危險，他都必須阻止即將到來的災難——不能再讓所愛之人受到傷害。
窗外，一輪圓月正緩緩爬上中天，月光如血，為云深不知處的白墻鍍上一層不祥的紅色。
---
京公網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