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shí)三刻，纏枝銅燈爆出雙蕊燈花。

　　懸在帳頂?shù)男F羅盤突然倒轉(zhuǎn)，將滿地月華絞碎成銀河，她發(fā)間銀簪自鳴如磬，與他腰間玉佩應(yīng)和著節(jié)律。

　　"謝謝你.."他指尖掠過她束腰革帶上的螭紋扣，“能到地下城救我?！?/p>

　　更鼓蕩開三重紗帷。

　　久宣夜鴉青色外袍覆住石榴裙裾時(shí)，鎏金銀熏球滾落腳踏，溢出縷縷返魂香。

　　沈半夏聽見系統(tǒng)發(fā)出琉璃碎裂的輕響。

　　她為任務(wù)準(zhǔn)備的謊話，被碾碎在突然貼近的唇齒間。

　　他銜著她耳墜明珠，齒關(guān)輕叩的震顫驚起帳外遲雪的尾巴。

　　破碎的月光從博古架漏進(jìn)來，照見多寶格上那尊青銅饕餮尊，獸目正淌下朱砂淚。

　　"半夏，我要你。"他帶著薄繭的掌心撫過她后頸，殘存的蛇毒在相觸處綻開冰裂紋。

　　"你心跳亂了。"久宣夜突然咬住她發(fā)間步搖垂珠，冰涼的東珠滾落心口，"和在幻境里一樣。"

　　他的指尖顫抖著撫上她眉間朱砂，滾燙唇瓣碾碎一池春水，檐角銅鈴驚碎了滿庭月光。

　　金絲楠木拔步床的帷幔層層墜落，她繡著并蒂蓮的訶子系帶散開。

　　他舌尖嘗到去年埋下的合歡酒，比御賜的瓊漿更醉人。

　　他箭袖上的蟠虺紋摩挲著她鎖骨，更鼓聲中，她咬破他舌尖嘗到鐵銹般的血腥氣。

　　他唇間渡來的桂花釀暖了凍僵的指尖，卻灼傷了二十年清修的道心。

　　月過柳梢頭，青石板上浮著層胭脂色的霧。

　　遲雪化成的銀發(fā)少年蹲在滴水檐下，耳尖絨毛被夜露浸得透亮。

　　汀州卻見鏡中映出對面屋子里兩道交疊的影子。

　　"非禮勿視。"遲雪慌忙用帕子罩住鏡面。

　　遲雪叼著的胡蘿卜"咔擦"斷成兩截，金瞳里漾著狡黠：

　　"趕山堂要有女主人了。"

　　……

　　汀州捧著早膳推開月亮門時(shí)，正見久宣夜用劍氣為沈半夏描眉。

　　案頭鎮(zhèn)紙壓著張染血的圖紙，墨跡未干的"婚書"二字。

　　"小姐這是？"汀州有些疑惑。

　　遲雪突然從梁上倒吊下來：

　　“宣夜，你們發(fā)展這么迅速，開始寫婚書了？”

　　沈半夏剛要開口，系統(tǒng)警告突然刺入腦海：

　　【完成誘惑任務(wù)：獎(jiǎng)勵(lì)金幣500個(gè)】

　　“那么大的犧牲，才賺500個(gè)金幣？”她意識開始反駁。

　　『宿主，500個(gè)已經(jīng)很不錯(cuò)了，你就知足吧。』

　　?所以，你真的看上久宣夜了？

　　?有必要提醒宿主，在這個(gè)世界里，你只不過是一個(gè)過客，連個(gè)NPC都算不上。

　　?久宣夜只是將你當(dāng)做了原主，原主和久宣夜日久生情。

　　“我沒有對他產(chǎn)生感情，我知道我的身份，昨晚是沈半夏，不是我云銜岫?！彼抗鈷咭曔^久宣夜身上。

　　"沈伯父下落不明。"久宣夜左眼重瞳映出她驟然收縮的瞳孔，"待破燈那日，這聘禮..."

　　他劍氣掃過梁柱，震落的不是塵埃而是場璀璨星雨：

　　“我一定會給足，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該有的禮數(shù)不會少?！?/p>

　　沈半夏看著他，笑的很是爽朗。

　　……

　　沈半夏推開沈宅斑駁的銅門時(shí)，正見兄長卸下衙門腰牌。

　　沈洛秋玄色公服肩頭落著層薄灰，指節(jié)還沾著仵作房的蒼術(shù)粉，卻已利落地拍開酒壇泥封。

　　"哥，你又喝酒。"她取下他官帽上黏著的蛛網(wǎng)，袖口梅花暗紋掃過那道舊燙傷疤。

　　沈洛秋斟酒的手頓了頓，青瓷杯里映出周幽篁從影壁后轉(zhuǎn)出的身影。

　　周幽篁的雁翎刀擱在石桌上，刀柄銅環(huán)與沈洛秋的佩刀撞出清響。

　　“周大人也在?！彼α诵?，“來陪我哥喝酒？”

　　"嗯，今日衙門清閑。"周幽篁笑了笑。

　　沈洛秋突然咳嗽一聲，酒液在杯中蕩開漣漪。

　　她故作輕松地拈起塊桂花糕：

　　"周大人陪我哥吃酒消愁，自然是好的，以后多來陪陪我哥。"

　　暮色漫過老槐樹時(shí)，沈洛秋腕間舊疤在余暉中泛著暗紅。

　　那是七歲那年他為護(hù)住被醉漢糾纏的妹妹，生生握住火盆邊緣留下的印記。

　　"聽說近日總往趕山堂跑？"周幽篁抬眸看著她。

　　沈洛秋擦拭佩刀的動作帶著衙門特有的韻律。

　　“嗯，我去抓藥?！彼α诵?。

　　刀刃映出沈半夏陡然繃緊的肩線，沈洛秋低眸：“少和他來往。”

　　“哥，他沒那么壞?！?/p>

　　話未說完，老槐樹上驚起夜鸮。

　　"半夏。"沈洛秋突然喚她，“你聽我的沒錯(cuò)，以后少去趕山堂?！?/p>

　　指尖拂過她發(fā)間歪斜的玉簪，"有些案子，沾上了就再難抽身。"

　　沈半夏知道，沈洛秋指的是六年前的五盞燈滅門慘案。

　　子時(shí)，梆子蕩碎滿窗竹影。

　　沈半夏腕間玉鐲撞在青瓷枕上，裂紋里滲出系統(tǒng)特有的藍(lán)光。

　　“小姐睡不著？”汀州挑亮燈芯，話音戛然而止。

　　沈半夏坐起身，抓住她手腕：

　　"汀州，你說哥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姐，你是在想六年前那個(gè)案子？"汀州突然壓低聲音，“公子畢竟是衙門捕快，我猜他也知道?！?/p>

　　沈半夏腕間系統(tǒng)突然投射全息影像：現(xiàn)代實(shí)驗(yàn)室里，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將槍口對準(zhǔn)沈洛秋。

　　沈洛秋，難不成也是穿越進(jìn)來的？

　　實(shí)驗(yàn)室的自己，為何會拿槍對準(zhǔn)他，究竟是巧合，還是陰謀……

　　辰時(shí)三刻，衙前石獅子的眼窩里凝著露。

　　沈半夏踏入簽押房時(shí)，周幽篁正在拓印一枚青銅殘片。

　　"實(shí)在抱歉..."她故意碰翻硯臺，"我方才沒注意。"

　　周幽篁放下手中的活，雁翎刀柄銅環(huán)撞在桌角："沈姑娘今日來問案，還是問心？"

　　"六年前中元夜..."她指尖拂過桌面，"周大人當(dāng)時(shí)也在城隍廟吧？"

　　他猛地攥住她手腕：

　　“半夏，你為什么那么在乎久宣夜！”

　　"你愛上他了？"他彈了下刀柄銅環(huán)，眸中滲出液體，"沈半夏，在你眼中，我周幽篁算什么？"

　　"你看清楚了..."周幽篁扯開官服領(lǐng)口，露出心口陳年箭疤，“當(dāng)初救你的人是我，不是久宣夜！”

　　"別動。"她鬼使神差地按住他欲披外衫的手。

　　疤痕赫然入目，最新那道橫貫天樞位的刀傷很深。

　　周幽篁肩胛倏然繃緊，檐角殘破的銅鈴被風(fēng)撞得叮當(dāng)亂響。

　　沈半夏指尖懸在那處舊疤上方，“周大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p>

　　"半夏，你和我不必這般客氣。"帶笑的聲音擦過耳畔。

　　“不是客氣?！彼曇舯葎︿h更冷，“我配不上周大人?！?/p>

　　周幽篁忽然松手輕笑："半夏，久宣夜到底哪里好，你與他認(rèn)識不過數(shù)月，我和你認(rèn)識那么久，我輸在哪兒？"

　　沈半夏聽聞，耳旁發(fā)出一聲鳴叫，只覺頭暈眼脹。

　　“你沒錯(cuò)，我也沒錯(cuò)，感情是兩個(gè)人的事，強(qiáng)求不得?！?/p>

　　酉時(shí)殘陽浸透衙門青磚，似潑了半壇鶴頂紅。

　　沈半夏話音墜地時(shí)，周幽篁掌心捏著的杯子瞬間破碎。

　　"原來，你喜歡的人是他。"

　　"你可知..."周幽篁突然扯開官服，心口箭疤泛著青紫，"如今這里，比當(dāng)初還要痛百倍。"

　　系統(tǒng)警報(bào)聲炸響，沈半夏看見酒液里浮出記憶殘片：

　　暴雨中的自己正將玉簪刺入周幽篁胸膛，簪頭梅花烙與他現(xiàn)在的疤痕完全重合。

　　"久宣夜是你愛的人…"他忽然攥住她束腰的螭紋扣，"那我算什么！"

　　沈半夏疑慮萬分，始終想不起和周幽篁的過往。

　　“鬼系統(tǒng)，周幽篁?yàn)槭裁聪矚g沈半夏？”

　　【原主記憶即將重現(xiàn)】

　　三年前：

　　雨絲斜斜刺入暮色時(shí)，沈半夏的繡鞋陷進(jìn)青石板縫隙里。

　　春寒料峭的雨滴順著油紙傘骨滑落，在她鵝黃裙裾上暈開深色的花。

　　衙門口的石獅子突然濺上幾點(diǎn)猩紅。

　　十七歲的周幽篁反握雁翎刀從巷尾沖出，刀柄銅環(huán)撞碎雨簾。

　　"跑！"少年捕快嘶啞的吼聲混著血腥氣撲來。

　　沈半夏的傘骨被狂奔的氣流掀翻，眼睜睜看著那個(gè)總在茶攤偷看自己的流氓被打的頭破血流。

　　周幽篁染血的指尖擦過她慘白的臉頰，在耳垂留下一道溫?zé)岬募t痕。

　　三載光陰在衙門后巷的青苔上生了根。

　　每逢休沐日，沈半夏總會挎著竹籃等在斑駁的磚墻下。

　　周幽篁的皂靴碾過潮濕的落葉，腰間新添的青銅腰牌撞著刀鞘叮當(dāng)作響。

　　少女捧著桂花糕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直到對方接過油紙包時(shí)，帶著薄繭的拇指有意無意蹭過她手背。

　　"昨日西街布莊..."沈半夏垂眸盯著他官服下擺的泥點(diǎn)，耳尖比籃中石榴還要紅，"掌柜娘子說周捕快英勇。"

　　“半夏，都怪我沒保護(hù)好你，那個(gè)流氓早就該打了，已經(jīng)交給衙門了?！?/p>

　　墻頭麻雀撲棱棱驚飛，周幽篁忽然用刀尖挑起她鬢邊碎發(fā)。

　　“嗯？周捕快做什么？”

　　沈半夏聞到他袖口蒼術(shù)香里混著鐵銹味，抬眼正撞進(jìn)少年灼灼的目光里。

　　斜插在青磚縫的雁翎刀映出兩人貼近的輪廓，刀柄纏著的紅綢拂過她裙角，像月老醉后扯斷的姻緣線。

　　“看你生的這般漂亮，移不開眼睛?！?/p>

　　他握著檀木匣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取出那支纏枝銀簪時(shí)，刻在梅蕊處的"夏"字在燭火下淌著水光。

　　"我娘留下的。"他聲音比窗外蛐蛐兒還輕，簪尾劃過少女顫抖的指尖，"說要給..."

　　更鼓聲吞掉了后半句話。

　　沈半夏望著鏡中人為自己綰發(fā)的笨拙模樣，忽然抓住他滯留在肩頭的手。

　　銅鏡哐當(dāng)?shù)沟?，驚醒了趴在窗欞打盹的貍花貓。

　　父親失蹤那夜，滿月將沈家武館曬成慘白。

　　沈半夏攥著撕破的帳本在廂房等到天明，紙頁上"幽州"二字被淚水泡成墨團(tuán)。

　　周幽篁踏著晨露趕來時(shí)，她發(fā)間銀簪歪斜地掛著，撲進(jìn)他懷里時(shí)撞落了對方新?lián)Q的玉帶鉤。

　　"三日后啟程。"少女帶著藥香的指尖陷進(jìn)他絳紅官服，"你說過要護(hù)我..."

　　滂沱大雨澆透十里長亭。

　　她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周幽篁。

　　卯時(shí)的更鼓響了七遍，她望著官道上被雨箭射落的槐花，忽然扯下銀簪擲進(jìn)泥潭。

　　久宣夜推開道觀破門時(shí)，檐角銅鈴正在狂風(fēng)中嘶吼。

　　玄色道袍被雨水浸成墨色，男人眼眸平靜看著她。

　　沈半夏跪在青石階上的身影單薄如紙，蓑衣上沾滿黃泥，隨戰(zhàn)栗的身軀簌簌抖動。

　　"求仙長..."她重重叩首，額間鮮血混著雨水蜿蜒而下，"助我尋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