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擔心成績會下滑，把書包和資料帶到了餐飲店邊學習邊上班，現(xiàn)在走起來也方便。

從雞棚里拿出那些東西，她直接往學校走，后面?zhèn)鱽砀赣H的咆哮，“不準攔她，攔你就一起滾，我不會養(yǎng)你。”

方平冷笑不語，你也就威脅得到我媽這種軟骨頭。

還是中午，學校沒幾個人，老師還沒上班，方平上了操場，在操場上跑了一圈，然后瞄上了后山。

輕松跑上后山，然后下山，心情十分愉快，這么輕松，可以慢慢增重，未來可期。

學校旁邊有個在建工地，工地前有堆沙礫。

她打開從餐飲店拿回來的四十升的油瓶蓋子，把沙子一點點灌進瓶內(nèi)。

終于灌滿了瓶，她心滿意足蓋上蓋，一提，手臂上那個酸爽，哇——

立刻松手，瓶子“卟”的一聲沉悶地落在地上。

這樣的重量自己根本承受不了，飯只能一口一口吃。她嘆息著，慢慢抖出沙子，邊抖邊試著提，直到能提起正常走路了，才把蓋子蓋回，慢慢往回走。

老師到校后，她辦了住校，然后去找寢室。

離寢室較遠的路邊是幾棵手腕粗細的小樹，樹影疏散，不影響寢室前走廊的晾曬衣服。

走廊上是兩條長長的晾曬繩。

往里走，是敞亮的大房間，里面擺著八張鐵架子的上下床，每張床鋪上都有塊半新不舊的床板。

權(quán)衡利弊后，她選擇了臨門臨窗的位置。

這里空氣好，離門近，出寢室練力更迅捷，得爭分奪秒向所要目標沖刺，練力，打工，上學……

“噔”，書包和背包重重落在下鋪的床板上，油瓶放到了床底下。

“呵——”她忍不住打哈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寧靜安祥的環(huán)境最容易犯迷糊，特別是正對著床的時候。

睡一下吧，睡醒了再去找工作。

粗糙刺手又冰冷的感覺驀然刺激到她，她一抖，霍然收起搭在床板上的手，坐起身。

天哪，自己還沒有被子和枕頭，也沒有桶和熱水瓶，一切生活物資都沒有。

捏了捏薄了不少的票票，她心中揣摩，買完這些東西，還剩得下什么，以后吃什么？

驀地燃起絲絲后悔，剛才昏了頭，犯了急進任性之錯，沒有整體考慮事情，完蛋了。

大軍開動，糧草先行，沒糧怎么行動，一天都會待不下去，一分錢會難倒一個英雄漢。

她再也沒有心思睡覺，下了床，轉(zhuǎn)頭，看自己簡單到極點的行李。

得先去找工作，萬一，說的是萬一，萬一找不到勤工儉學的工作，那么自己就沒了讀書的條件，就只能直接進社會了，總不可能再回去被他們蹉跎走最差的路。

實在到那一步，只能認真打拼，然后未來有條件上夜校就上夜校，再圖未來，沒條件就……，

唉，她嘆息，可惜了自己回回考第一第二的成績。

她心中懊悔，不是為自己離家出走而懊悔，而是為剛才，自己不應該先交學費交住宿費，應該先去找工作。

“唉！”她又重重嘆息。

這可怎么好？

問老師要回學費和住校費？那是不可能的，到時候老師發(fā)現(xiàn)異常，直接找家長，自己那兩個所謂的家長就更加得意，認為自己離開他們就活不了。

且行且看了，實在不行就直接步入社會。

帶著不安，她走向校門口，那條餐飲店云集的街道。

通街都是簡陋的餐飲店，每間店面面積不大，只擺得下五六張長條形餐桌。

學校沒正式開課，所以這些店基本上是未營業(yè)狀態(tài)。

拼了。

“阿姨，叔叔，你們這里招不招零工？”

微胖大眾臉的男人用天方夜譚般的眼神斜看她。瘦單的女人看她一眼，臉上浮上一絲好笑，“我自己都沒事干?！?/p>

“打擾了?！狈狡侥樕衔?，轉(zhuǎn)身朝下一家走去。

接下來的每一間店的店主都拒絕了她，他們臉上或好笑或冷淡或無視。

隨著道旁的餐飲店越來越少，她的心漸漸往下沉，沉入谷底。

“阿姨，你這里招不招人？”

連問了三次，那個約三十出頭瘦骨嶙峋的女人都沒抬過頭，恍若沒聽到她的話，大概嫌棄她叫她阿姨，認為該叫她姐姐。

挺尷尬也挺難受，這就是求人辦事的苦楚，如果不是就快流入社會了，最后的自救，自己又何苦低三下四求人？

與這間店相鄰只有最后一間店了，如果這間店都不招自己，自己只能綴學了。

雖然自己成績很好，有可能考上大學，但對上這樣的父母，考上了他們都不一定會供自己讀書，醒醒吧，早入社會和晚入社會有什么區(qū)別？

油爆蔥花的清香撲入她鼻內(nèi)，那間店是間與其他店大小相似的店。

呃，就是感覺那間店有點潦草。

臨門的灶臺外圍全是油，渾黃的油水直接扯絲流到地面。

灶臺上擺滿零亂的配料盒和醬油瓶，這些東西被無數(shù)或生或炒過、或燒焦的菜碎子包裏著。

灶臺前，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神情專注地看著鍋里的菜，看她表情，似乎在默默計算什么，大概在計算炒熟鍋里的菜的時間。

她額頭和臉上都滲出了汗珠，這大冬天的都這樣，這是炒了多久的菜？

那人皮膚白皙卻沒什么光澤 ，天庭窄小，臉十分圓潤，看上去有點像個梨，當然，這梨上如果沒有汗珠那就更像了。

方平油然而生想上手幫她擦掉汗珠的沖動，再看灶臺，同樣有想掃干凈灶臺的欲望。

“阿姨，要多久？”

變嗓期奇特的男聲引起方平注意，往老板娘后面看去，哇，這店怎么這么多人？

六張桌子，每張桌桌旁都坐了人，臨灶臺那桌的男學生正在拆一次性筷子的外包裝，聽到后面男生的話，連忙說，“阿姨，幫我炒好來，我最喜歡吃你炒的菜，吃了一學期。”

“快了快了?！崩习迥锘仡^，先回答了先前那男生的話，然后回答后面說話的男生，“會的，放心。”

接著，她滿臉無奈看了看滿店的顧客，回頭，緊盯鍋里的菜。

“阿姨，你這里招不招人？”

“啊？”聽到方平的話，老板娘有點迷糊，但此時鍋里的菜已到了火候，要翻動了，她連忙小心翻菜。

這阿姨似乎手腳不大利索，有點磨蹭，反應也不大靈敏。不過，看這滿店的顧客，說明她的廚藝應該不錯。

老板娘翻好了菜，這才看方平，剛想說什么，門口又來了幾個人，幾個人口中念出要吃的菜品，老板娘連連應好，卻表情急躁起來。

“阿姨，我在餐飲店打過寒假工，會炒菜，我來幫你?！狈狡街苯舆M店，找到抹布就把灶臺上的臟東西抹到地上，然后問后面的學生想吃什么。

洗菜切菜，然后點燃另一個灶的灶火，放上鍋，洗鍋，淋油，爆炒，不一會兒，一碗氣香味俱全的炒青菜就出品了，“誰要的炒青菜？”

“我的?！庇腥苏惺帧?/p>

“阿姨，多少錢，炒青菜？”端菜往后走的時候，她問了老板娘菜的價格。

老板娘遲疑了，不放心地看了看她手中的菜，方平馬上遞上筷子，“阿姨，嘗下我的手藝?！?/p>

老板娘挾了一筷子入嘴。

“可以吧？”方平期待地看老板娘

老板娘卻似乎沒回過神。

“菜，要鏟了?！泵媲暗腻伆l(fā)出嗞嗞的聲音，方平心知火候快過了，連忙提醒。

老板娘連忙鏟菜出鍋。

菜端到顧客那里，方平又問老板娘多少錢。

“三塊?！崩习迥锝K于回答了。

方平收錢，順帶問了圈各桌顧客需要的菜品，然后回到灶臺邊，把錢交給老板娘，自己再洗菜，再炒。

這一次，她把點了同一種菜的人的菜同時炒，效率高了不少。

兩人分工合作，不到半小時就讓店里所有的顧客都吃上了飯。

眾學生吃完飯走了，餐館空了下來。

看著學生陸續(xù)離店，老板娘的神情放松下來，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氣，從兜里摸出一條手帕，從額頭往臉上擦汗。

潔白的手帕很快被汗水浸透了，卷作一團，皺巴皺巴，濕得如同一只其貌不揚的灰老鼠。

敦厚的倒梨型臉，天庭不夠開闊，這種面相，唉，城市太復雜，我要回農(nóng)村，這樣的環(huán)境，她能混得開嗎？

而且這么冷的天她都出這么大的汗，她有點虛啊。

“阿姨，以前都沒見過你。”

“上學期我在這里開了三個月，”老板娘有些無奈地看店里面坐著的十二三歲的男孩，說，“主要是帶孩子讀初中，沒哪吃飯，就自己開餐館，你說打工？”

“是啊，你這招人不？我做慣了餐飲，能幫上你的忙?！眲偛怕兜哪且皇炙部吹搅?。

“你還是學生吧？在這上課？”

“唉，”方平臉色轉(zhuǎn)陰，想起自己的父母，心中十分不快，“我早就沒了父母，奶奶養(yǎng)大的，她那么老了，掙不到什么錢，所以我想掙點生活費，要不然就讀不下去?！?/p>

雖然沒父母奶奶養(yǎng)大的事是假的，但找不到工作就無法讀書的事卻是真的，不知道這和善的老板娘會不會收留自己？“下了課我就過來幫忙?！?/p>

老板娘顧慮重重，“我這生意不大好，都是做學生飯，掙不到什么錢?！?/p>

生意是好的，就是利潤不高，學生飯能掙幾個錢？

“多少給我點零用錢就可以，包我一日三餐?！弊约旱囊笾挥羞@些了，能勤工儉學養(yǎng)活自己，讀下書去，能維持一天是一天就可以了。

老板娘看了她許久，臉上也掙扎了許久，終于點了下頭，答應了。

方平松了一口氣。

老板娘給出一天十塊錢的工資，包吃一日三餐。

心中似有千萬縷煙花突然竄起，在虛空中爆出繁花似錦，太好了，太好了。

“老板娘，還有飯嗎？”這時，店外有兩個胖學生走了過來。

“有?！薄坝小！崩习迥锖头狡酵瑫r笑著說。

兩個目光清澈中帶著懵懂的胖學生進店，更胖的那個摸著凳子小心地坐下，忽然冒出一句，“男人大冬瓜。”

方平忍不住一笑，男人大冬瓜，好像不是吧，應該說男人大豆腐。

門外，冬末的日頭懶洋洋地照下，一切都充滿希望和溫情。

生存問題解決了，那下一步就是考慮怎么練力的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練大力氣，又什么時候能達標？

加油，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