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疊翠,清風拂面。
早上五點鐘,方平起了床,負重跑到寺院旁的山路上,山上山下反復拉練,直到武館開門,然后看著睡眼矇眬的十幾個學生從屋里一個個出來,人醒神不醒地開始練習。
一臉絡腮胡長相平庸的武館老板站在三角坪旁,盯著學生練習,氣度閑淡卻又目光凜冽,眼中閃著精光。
方平有些恍惚,這一年來,自己似乎經(jīng)常見得到一些人物,一些給自己奇特感覺的人物。
眼前這人,只在那站著,就有股冰涼之氣撲面而來,他周身似乎有無形壓力,這氣場,與李警相比,有種同宗又似有天鑲之別的感覺。
他似一種……呃,似一種舞臺演員努力外漏出來的十分清秀的感覺。
清秀,看錯了吧,那么路人樣的臉,怎么可能清秀?大概他的身材太挺秀了太好了,給了她錯覺。
這種感覺很奇特,怎么說呢,嗯,就拿李警做個比較,他們兩個要是站在一起,馬上就能分明,李警就像自己看過的某少林電影中戒律堂執(zhí)事一般,專門懲戒別人行威壓之事。
而他,氣度超然,似乎是少林寺里武功最高身懷絕技又知禮克斂的主持髙僧的感覺。
呃,自己咋會往這邊想?
以后自己練了武,會不會也有這么超然的氣場?
“師傅好?!?/p>
聽到方平的問好,那人回頭,看她一眼,“吸”的一下,方平只覺心口一涼,一凜。
這眼神,冷啊。
然后,那人似乎翻了個白眼,那神情,似乎在嗔怒什么,沒有理她。
吔?他怎么這樣態(tài)度?難道,他反感自己偷師不交學費?
放暑假后,白天她就在這盤桓,沒見過他們反感自己向自己翻白眼,今天……,難道偷師太久了?
今天帶了錢,相信交了學費,他們就不會反感自己了。
想到這,她挑了挑眉,掃視全場,尋找武館老板娘的身影。
許久,仍是一副懶貓形象的老板娘出現(xiàn)在某房間門口,一步三搖,走了過來,方平迎上去,“阿姨,我來交學費?!?/p>
老板娘恍若沒聽到,不答。方平又說了一遍,老板娘這才抬頭,一臉復雜地看她,那眼神跟老板的眼神有點相像,似乎也有點責怪。
唉,這么久沒錢,沒交學費,這下他們都反感了。不過,寒假結(jié)束時她想過交學費,老板娘卻說要兩百斤力,現(xiàn)在自己還沒兩百斤力呢。
此一時,彼一時吧?
恍惚間,她忽然覺得他們瞪自己的眼神有點熟悉,誰這樣瞪過自己?
方平低頭,把自己的生平想了又想,驀地想到,自己的媽曾多次這樣瞪過自己,每當自己不愿做家務拼弟弟時,她就會這樣瞪自己。
!?。?!
好奇怪,這是一種怒其不聽話,我的小孩該我管的表情,表達著一種強烈的支配欲和強加欲。
但是,可是,為什么他們有這樣的表情?
可能自己理解錯了吧,他們哪會對自己有這種表情,自己都不算他們徒弟,跟他們無關(guān)聯(lián),他們大概在嫌棄自己沒交學費。
老板娘一直沒吭聲,眼神似看旁邊又似用余光鄙視她。
唉,除了欠他們學費,自己沒得罪他們吧?
“阿姨,要交多少學費?”
“你練到了兩百斤力?”老板娘冷淡反問。
嗯?他們不是嫌自己沒交學費?這口氣,似乎自己沒練到兩百斤力他們還不收,“還差一點。”
“差多少?”
方平臉一熱,苦練一學期,滿懷希望想沖刺到兩百斤力,結(jié)果,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無數(shù)次練力沖刺中她遇上訓練受限,蹉跎在某個力量點止步不前。
“能背一百三十斤的東西跑五公里,”方平小聲且小心翼翼地說,“背一百五十斤跑不了一百米?!?/p>
老板娘白她一眼,“那你還沒資格做我徒弟?!?/p>
哪尼?那你們到底惱我什么?“我交了學費慢慢練?!?/p>
老板娘又白她一眼,“有沒資格做我們徒弟看師傅的?!?/p>
哪尼?為什么一直對自己很好、縱容自己偷師的老板娘是這態(tài)度?
那邊,武館老板指示一學生管教整個隊伍,然后往她們這邊來了。
“師傅,我來交學費?!?/p>
“偷師那么久,有這么簡單?”老板也板臉,冷聲說。
方平滯,為什么他們的態(tài)度這么不尋常?往日里他們可不是這樣的。
怪自己偷師?可自己已偷師二十多天了,他們沒介意過,今天怎么了?
“偷師那么久,叫你做點事不過分吧?正好來了批器材,幫手搬一下?!崩习逍彼谎?,突然冷冷地說。
“好。”方平松了口氣,不是怪自己,不教自己,其他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搬東西,不就是練力嗎?
馬上缷了身上負重裝備,與老板夫妻往山下走。
武館連著寺院,進出都要經(jīng)過寺廟。
寺廟門口擺著一臺其貌不揚灰色的帶拖斗的小車,大概是皮卡。
三個人上了車,老板上了駕駛室,人一坐下,駕駛室頓時小了不少,這人這么高,身材這么清秀,坐上這車,有種大長腿的白鶴趴進了雞窩里的感覺。
老板娘坐上副駕后便瞇起眼,似睡非睡。
方平坐在后排,瞄了瞄后面不大的小拖斗,心里頭嘀咕,不知道他們搬的是什么貨,這么小的拖斗能裝什么。
小車啟動,走的是方平?jīng)]走過的路段,和青縣新開發(fā)的地區(qū)。
路旁建筑物有一幢沒一幢,比比皆是一塊塊泥坪和未裝修的毛坯房。
他們停在一間棚架房門口,棚架房門口寫著某某物流公司。
物流公司人來人往,來的人都是拿貨的。
走進物流公司,里面寬敞又空蕩,地上放著許多箱式貨物。
有塊地方整齊擺放著大大小小二十幾個類似人形長度的箱子。
老板邁著如尺子量過般尺寸的勻稱腳步,快她們幾步,到了堆放長箱的地方,拆箱子,箱子一開,里面是長條形的沙包。
原來是沙包。
那么多沙包,小皮卡能裝下嗎?而且這東西很重,放得下都蠻難拖走,小皮卡會不會壓扁?
不知道一個有多重,有沒有七八十斤?方平不覺艷羨起來。
她的裝備很差,背包的帶子很不受力,經(jīng)常斷,裝不了太重的東西,背兩個背包時搖來晃去,很不方便,前面的沙瓶也不好抱,總之,一言難盡。
前幾天,自己嫌負重不夠,用麻袋裝了半袋沙來抱,麻袋卻十分粗糙,磨傷了自己皮膚,她不得不放棄。
那些東西哪有這表面有皮革的沙包抱起來舒服,又不傷身體。
“這些沙包最輕的六十斤,最重的大概兩百斤,你去搬,搬得起多重的,我就送你多重的?!崩习搴鋈徽f。
真的嗎?方平頓時睜大了眼睛,有這好事?
許久,她回過神,“我還沒交學費?!弊约簺]付出,怎么可以拿師傅東西?
一瞬間她心中燃起怪異感,剛才老板還一副討厭自己厭惡自己的表情,怎么現(xiàn)在對自己這么好?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還怕你不交學費?”老板白她一眼。
方平呆,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不管他是說的是真話還是開玩笑,這貨自己都要搬,擁有不了沙包,抱一次也好。
老板娘上前,輕松打開一個又一個沙包的外包裝,把那些沙包按重量等級逐級排開,擺成一排。
高手啊,那么瘦小的女人,卻能輕松擺布那么重的東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直方平都尊重老板娘,感覺老板娘可能很強,結(jié)果是真的。
心凜了凜,方平強按著驚訝,直接走向最末端那個標著九十八公斤的沙包。
“心別那么大,萬一你吃不消……”老板娘責怪地說,“不如找個中等的試。”
方平感激地笑,“我現(xiàn)在是最不累的時候,沒用到力,等我多搬幾樣東西,就沒力了?!?/p>
“讓她試?!崩习鍩o所謂地說。
一,二,三,最大最重的沙包被她搬離了地,然后,她看到老板夫妻贊許的眼神。
一,二,三,四……
一步步挪到皮卡車旁邊,在老板的幫助下,把沙包放進車斗里。
哇,真不是人做的事,太酸爽了。
她喘著氣拍著手臂,放松肌肉,老板娘抱著兩個六十斤的沙包,像抱布娃娃一樣走了過來。
“等我來?!狈狡接悬c目瞪口呆,喘著氣說,她有種感覺,如果不是沙包太龐大,老板娘可能會一手抱三四個沙包走。
老板娘笑而不語,和老板往返搬沙包。
“要走兩趟,車受不了,”過了一會兒,老板踢了踢有點被壓癟的車后輪,轉(zhuǎn)頭,問方平,“累不累?”
“不累,我都沒搬到貨,是你們搬的,還說要我?guī)兔?。?/p>
老板一聲不吭,上了駕駛室。老板娘去了后座,方平也想去后座,老板娘揮了揮手,示意她上副駕。
為什么?
她怔了怔,還是上了副駕。
一動不動,似乎在出神的老板忽然斜她一眼,說,“可我們搬貨搬累了,沒力氣開車,怎么辦?”
方平愣了,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正在她迷蒙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句話,“你來開。”
“?!钡囊宦暎拖袷瞧降乩锏囊宦暲?,直炸得她腦門瓜里都是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