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后,方平的生活恢復了以往的節(jié)奏,上學,餐館打工,練力,唯一增加的是她禮拜天會去駕校練車,爭取拿到駕照。
逢考必過,不到一個月她就拿到了駕照,拿到駕照后,她開始在晚自習后接代駕單。
這樣一來,她的手頭越來越活,越來越寬松,有種不需要做其他職業(yè)僅當司機就可以養(yǎng)活自己的感覺。
但她還是沉下性子繼續(xù)學習,畢竟這種工作不穩(wěn)定,還得想辦法搞更好更穩(wěn)定的工作,讀書考大學是向上走的最正常的途徑。
這一個多月來,她媽媽找了她很多次,勸她回家。
雖然知道他們的尖利心思,知道他們哄回自己是想將來把自己賣掉換錢,但班主任老師的提醒也沒錯,父母養(yǎng)了自己,又沒對自己做犯罪的事也沒做太過分的事,自己不合適不理他們,落下不孝罵名,于是,她回了趟家,答應每個禮拜天都回去。
為什么是禮拜天回?因為她已經(jīng)不想在那個家住了,對那個家充滿戒心充滿防范,防范他們半夜趁自己睡著把自己當豬仔賣掉。
世事到了如此凄涼地步。
這天,又是個禮拜天,她吃過早飯回了家。
家里一如往常,冷臉無相只對弟弟有笑臉的父親,帶著諂媚假笑的母親,鼻孔朝天拽得祖宗是誰都不知道的肥豬弟弟。
房間里充斥著劣質(zhì)卷煙燃燒出的濃煙,熏人的氣味夾雜著桌下酸菜缸發(fā)出的酸臭味,還有不知哪個角落里死了不知多久的老鼠尸體發(fā)出的腐敗味,連同十天半個月沒洗過的臭襪子味,匯成一股巨大的惡人心脾的怪味。
“哦!”方平干嘔一下,引來三個人探究的眼光,她皺了皺眉,往外走,“我回學??磿?。”
手被媽媽扳住,“今天有客來,見完客再走?!?/p>
方平停下腳步,見客,見什么客?見什么客非要自己這個小透明這個家里可有可無的人在場?
媽媽扣扣搜搜從家里不起眼的鐵皮桶里搜出幾塊炒米糖。
喲,來的是什么人,讓鐵公雞都拔毛?
媽媽每年都會做一鍋炒米糖,炒米糖里是這一帶常有的小食。
每年的年前,這附近會出現(xiàn)一個炒米人,炒米人用一個密封的黑漆漆的不知什么做的金屬容器裝上米,放在火上烤,不停轉(zhuǎn)動容器,大概是防止燒底。
過了一會兒,他把容器放在粗麻袋里,粗麻袋一包,腳下一踩,只聽得“嘣”的一聲巨響,容器開了,白花花的爆米花爆了出來。
媽媽把炒米拿回家,一點一滴都不準他們吃。
然后灶眼里架上火,鍋里用白糖熬出黃漿,再把炒米放進去翻炒,直至均勻。
門板取下來平放,上面擺上四方架子,鏟出炒米糖放在木架內(nèi),用鍋鏟壓平壓實,等冷后就切成一塊塊長方形的小方塊。
現(xiàn)在,桌上這幾塊炒米糖就是去年冬天的成果。
這東西的制作方式十分不衛(wèi)生,方平有些鄙視,但耐不住粗茶淡飯少零食,也想過要嘗上幾口。
但媽媽說剛做的炒米糖上火不準她吃,然后就沒了然后,一年到頭都見不著,偶然有什么客人來才會拿出幾塊來待客,然后就了無蹤跡,鬼知道誰吃完了。
沒見著這東西,方平還沒那么氣,見到這東西,她五星火都突突往上冒,因為這東西就是昭示父母無情偏心弟弟的又一大罪證。
她就不明白了,他們知不知道偏心的做法是在拉仇恨,把親人變成仇人?
如果不是自己從小看過不知哪來的佛書,克制自己,轉(zhuǎn)移對他們的仇恨,自己早就不知道會做什么了。
兩個孩子,對其中一個好,對另一個扣克,是人都會激起仇恨,他們不知道嗎?
用這種方式對子女,不是在制造仇人是在做什么?
一瞬間她想掀了桌子,把這個家砸了,就這樣欺負她?
克制,克制,轉(zhuǎn)移怒火,轉(zhuǎn)移怒火,在他們沒對自己犯罪時,自己這樣做只會留下罵名,等他們做犯罪的事,就是自己與他們徹底決裂變成路人的時候。
她深呼一口氣,往外走,想換個空間疏解心中郁氣,媽媽卻連腳跟了出來。
“別亂走,馬上有客人來?!眿寢屇樕嫌袔追植话埠陀懞?,方平感覺很詭異,難道等會兒來的人有什么蹊蹺?
跟自己那么緊是怕自己走人?今天會發(fā)生什么事?鴻門宴嗎?
很難講,他們直白露骨貪婪的心思,什么事都做得出。
想到這,她反而有些釋然和快意,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吧!
他們做初一,自己就可以做十五,從此遠離他們不被世俗不恥,不被世人罵成狼心狗肺沒良心的人。
想到這,她臉上浮上譏諷的笑意,往屋里走,就看他們有多無恥多沒下限。
沒多久,家里就來了人。
四個人,為首的是個五短三粗脖子上掛著一串粗金項鏈油光水水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是三個健壯年輕人,三個人眼神犀利,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臂上青筋暴起,給人一種力量蓬起讓人不大舒服的感覺。
中年男看了方平一眼,面露一絲得意,然后看方平父母,操著濃重的和青土話口音說,“槍母,槍公,唉們來了?!?/p>
啥玩意,他說的是啥?好像在說親母親公,不會聽錯了吧?
中年男躊躇滿志往她父母身邊走,她父母一臉討好,堆著笑,把他請上桌,其他三人卻沒動,站在門邊。
“槍公,各冇意見吧?”中年男看了眼方平,問方平父親。
方平父親瞪方平一眼,大聲說,“她有什么意見?她敢有什么意見?婚姻大事天經(jīng)地義父母作主?!?/p>
什么,方平不可置信看向倨傲仰頭的父親,以及不敢與自己對視眼神飄忽的母親,再看了看像門神一樣站在門邊不懷好意的三人。
什么意思,要我嫁給誰?
忽然,門外一個鬼影晃過。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感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坨屎,羅青!
羅青躲躲閃閃,又很想知道事情的進展,忍不住又晃到門邊,正對上她出火的眼神,立刻躲閃到她看不到的地方。
真的是他?我正要找你,前塵往事,今生冤仇,你竟敢逼我成婚,誰給你的狗膽?
方平抬腳往外走,后面響起父親雄雄吼吼的聲音,“死哪去?辦你的婚事,死得走!”
給你臉了,敢這樣吼我!真當自己是有養(yǎng)育之恩的父親?十幾年來用豬食喂我,還敢擺譜?方平的眼神陰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桌邊的人。
“平,給你訂了門好婚姻,挖金子的大老板?!蹦赣H訕笑著說。
“你說誰的婚姻?”方平其實是故意這樣問,事情已經(jīng)明明白白擺在面前,他們就是在賣自己,還賣給一坨屎。
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了無底線。不對,先別忙生氣,先了解清楚事情再說。
“不是你的還是誰的,要不是你有幾分長相,大老板會看上你?”父親一邊倨傲著吼著,一邊諂媚地看向桌邊的中年人。
呵呵!
“這么急著賣我,什么豬狗不如的東西都可以?”方平冷聲道。
父親頓時臉上掛不住,呲起牙,沖過來作勢就要打她。
要不要還手?該不該還手?該打哪里?該把他打趴還是不打趴?
中年人攔住她父親,陰陽怪氣地說,“父親就是天,叫你嫁誰你就得嫁誰,不可以反對的。”
瑪?shù)?,封建王朝啊,看來與他們決裂的時機到了。
“我兒子看上你很久了,要不然我會到你家來,隨便哪個女人都比你好……”
方平一腳踹過去,把旁邊幾個后生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拽她,而她虛晃一腳,人直接出了門。
門外,豬頭羅青與她四目相對。
“是你?”方平冷笑一聲,咬牙,一腳踹過去,羅青一躲。
三后生和羅青父以及她父母都出來了。
形勢變得復雜起來,她父母夾在這伙人中間,無論自己打誰都可能傷到他們。
雖然他們卑鄙無下限,但目前為止還沒對自己犯過罪,打他們自己的名聲可就壞了,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惹下不孝之名。
“小羅很能干,配你綽綽有余。”媽媽指著羅青說。
“你知不知道他是個畜牲,欺負過我們很多次,以前霸凌我們的就是他?”方平質(zhì)問。
“那是小孩子玩鬧,不能當真。”媽媽無所謂地說。
“你們就這樣,你們就這樣,什么畜牲都可以?”
“不要這樣說,我們是好人,”羅青父陰陽怪氣地說,“父母之命……”
“你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不聽就滾?!备赣H強硬地插上一句。
方平呲起牙往四周看,周圍有不少人,除了羅青這邊這幾個惡心的人外,還有不少鄰居正在坪上休憩,陸陸續(xù)續(xù)還有幾個大人從宿舍里出來,帶著蹦蹦的小孩往坪上走來。
再遠一點的三線廠門口,幾個像手指大小看不清長相的人往廠里走來,其中一人是小英。
不要問她怎么知道,一句古話,化成灰也認識,因為對小英的熟悉,哪怕是見到她的影子都能認出來。
這架真的好難打,開打就會誤傷很多人。
方平看向了自家的雞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