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晌午,幾人再一次回到烏爾蘭江畔,享受著草原和煦的風,冰冷的殘軀被扔進了風雪里,殘酷凜冽的記憶被拋之腦后,眾人如獲新生。
草原六部以最高的禮儀歡迎曉勇的戰(zhàn)士,鐘鼓聲再一次從祭壇回蕩,幾人拖著原石,鮮花鋪滿了他們通向祭壇的路,接受所有部民的崇敬。
達哈齜著一口潔白的牙齒,站在麋鹿部最前面瘋狂的向大哥揮手,達哈朝他點頭示意。
納蘭若縮在大妃云麓懷里,向人群張望,絕美的容顏搭上碧云藍天,優(yōu)美得如同畫卷。
納蘭若視線來來回回掃過幾遍,蹙著眉頭,有些不開心。
“額吉,為什么沒有看見二哥?”云麓輕搖了搖頭。
日阿西的生母姬氏為烏木耳的妃妾。
烏木耳也緊緊地蹙著眉,溫柔地拍了拍姬氏的背,以示安撫。
“別擔心,一會問問達落。”
十個漢子冰凍的心被火紅的太陽融化,遭受的痛苦在一瞬間被榮譽和驕傲填滿,他們牽著牦牛走到祭壇底部。
“大祭司,那達木德怎么樣了?”窩窩團朝文笪喊去。
“在祭司氈帳里,你不害怕的話,可以去瞧一瞧?!?/p>
窩窩團回想起達落的話,感到一陣惡寒,連忙擺手。
文笪帶著翎羽冠,披上布滿符文的黑色長袍,背著火紅的太陽,人如果要盯著她,一定會流眼淚。
太陽是不能直視的,大祭司擁有太陽一般的溫暖力量,自然也是不能直視的。
文笪的身影與刻在骨子里的那團模糊的身影逐漸吻合。
達落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痛苦的回憶如潮水般涌過來,意識短暫的出現(xiàn)空白。
“日阿西,不……不是我---你不要怪我”達落聲音里壓抑著痛苦,被祭壇中部鏤空的結構無限放大,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什么!”
烏木耳混濁的眸子銳利起來,薅著達落的領口將人拽到自己面前。
達哈跑過去,擔憂的扒著哥哥的手臂,擴散的瞳孔重新歸攏,達哈逐漸回過神來。
“沒什么。”達落咬了咬牙,僅剩的一只眼冷漠地盯著烏木耳。
窩窩團從懷里掏出日阿西的羊皮袋,將那封殘破的羊皮紙,低下頭遞給烏木耳。
烏木耳死死盯著那張羊皮紙,眸子沁滿了哀傷,忽而掉下一滴淚,混濁的眼流出的淚滴也是混濁的。
但留給日阿西的,也僅僅只有一滴淚而已。
納蘭若沖上去一把摟住烏木耳,聲音很輕?!案负埂!?/p>
烏木耳牽強地扯了扯唇角,他的脆弱短暫的像曇花,眨眼間恢復成原本的威壓凜冽的模樣,只是背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文笪,跟我來一趟?!?/p>
文笪頷首,跟隨烏木耳進入內帳。
“日阿西死了?!鄙硢∩n老的聲音傳來,烏木耳淡淡的說。
文笪瞳孔猛然收縮,即將出口的話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她有些急。
烏木耳少見她這么一副沉不住氣得樣子,輕輕地扯了扯唇角。
“我記得,你可以煉一種蠱,名字叫灼塵蠱,對嗎?”烏木耳混濁的眸子睨著文笪。
文笪抽了一口涼氣,點了點頭。
灼塵蠱,取苗疆特有的塵土煉化,一旦發(fā)作便如火焰炙烤四肢百骸,內里焚燒引起炎癥,便如剜心剔骨般的疼,痛不欲生。
“要付出什么代價?”
文笪嘆了口氣,嗓音低柔?!拔乙膊恢溃阋o誰施蠱?”
“那個瘋鹿?!?/p>
“興許……會要了你的命?!?/p>
烏木耳闔了闔眼,沒有一絲猶豫?!拔視o你?!?/p>
文笪怔愣一瞬,隨即恢復了平常的從容,緊接著文笪緩緩跪在草地,隨著咒語的吟唱,屋內地熔爐綻放巨大的火光,藍色與黃色交替閃爍。
文笪繞過被紅線掏空五臟的那達木德,走到一面木柜旁邊,伸出食指在瓶瓶罐罐上點了點,取出一瓶紅色的罐子,轉身回到熔爐前。
“熔爐的火光變紫之后,儀式就開始了……”文笪垂下眼睫,邊說著邊把罐子打開,手掌大的蝎子爬出來,發(fā)出窸窸窣窣地響動,滿身紅黑交錯,文笪不錯眼地盯著它,頭也沒抬。
“你死了,朵兒蘭公主怎么辦?”
烏木耳睜開眼,猙獰的疤痕褪去了陰翳逐漸變得花朵般溫柔,眼眶再一次泛紅。
“有你在吶,文笪,你會護著她的,對吧?”
文笪輕輕咬著唇瓣,開口道?!澳悴挥X得,對她太殘忍嗎?”
“她告訴你留意圖爾骨,玄隼部反叛,王位怎么辦,真?zhèn)鹘o他嗎?”
烏木耳屏住了呼吸,啞著嗓子開口?!镑缏共坎粫撑盐业?,他們會幫助我的朵兒蘭穩(wěn)住王權?!?/p>
文笪沒有再說話,大祭司的身份沒有干涉王權的權力。
火焰由藍轉紫,文笪眼底閃過一絲哀傷。
火焰滔天帶帶著焚燒一切的仇恨怒火,一道道猙獰的疤痕攀上文笪絕美的容顏,文笪取出銅鏡,兩眼一翻險些過去。
文笪念著外頭還有個半死不活的那達木德,扯出一抹苦笑,一頭蒙在被褥里。
“毀了,都毀了,我的臉……”
那達木德一只眼瞇了一道縫,輕輕咳嗽幾聲,屋內飛來一塊巴掌大的銅鏡,精準命中在那達木德的腦袋,那達木德好不容易醒過來,兩眼一翻再一次暈死過去。
玄隼部
“告訴他們,要打就快點,別被朵兒蘭發(fā)現(xiàn)了?!眻D爾骨擰著眉,眼里滿是陰翳,不耐煩的說。
“可汗不要急于一時?!?/p>
說話那人文弱書生模樣,漢人裝扮,聲音尖銳刺耳,面如蒼靄一般陰沉,狹長的眼尾半瞇著,說不出的詭異。
“陸恪,揣好你的那些鬼心眼子,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樣,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做酒皿?!?/p>
陸恪聽到圖爾骨令人脊背發(fā)寒的話,意外的沒有害怕,反而揚起一抹笑意,微微頷首。
“儲君答應的事,必然是不會反悔的,作為交換,還望可汗遵守承諾?!?/p>
圖爾骨輕嗤一聲,眉眼中滿是不屑,啞著嗓子開口
“最好是這樣?!?/p>
“日阿西什么時候回來?”
“他回不來了?!标戙⌒Σ[瞇地補了句。
“回不來了?”圖爾骨吊著眉,有些猶疑地問陸恪。
陸恪勾著狹長的眸子,淡笑著回答“儲君已經(jīng)完成可汗交代的事,日阿西死在雪地里,尸骨無存,現(xiàn)下可汗應當放心了?!?/p>
圖爾骨止不住地狂笑,腰幾乎彎在地上,面部扯出幾乎詭異的弧度,狀似瘋癲。
陸恪把手揣在一起,面無表情等他笑完,精準地預測了圖爾骨下一步動作,伸手將飛擲而來的一串葡萄捏在手里。
圖爾骨一怔,不悅地嘖了一聲。
“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日阿西死了?他要是突然回來怎么辦?”
陸恪沒說什么,輕笑著捻起葡萄放在嘴里。
圖爾骨看著他,勾起一抹笑容,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笑起來。
“哈哈哈啊…那個葡萄?!?/p>
圖爾骨收斂起笑容,一臉陰沉地重新看著陸恪,一字一頓地說“掉地上了……”
陸恪瞇起細長的眼睛,像吞了蒼蠅一樣惡心,有點無語地睨了他一眼。
隨手將葡萄放在桌子上,陸恪撣了撣袍子,輕吐了一口氣,用尖銳的嗓音說道。
“儲君會幫你牽制朵兒蘭公主,可汗只需要快速奪取王權?!?/p>
圖爾骨不置可否。
“烏木耳統(tǒng)治了這么多年,麋鹿部肯屈服我?,你說說,怎么打?”
“就說達落殺了日阿西,捏著這個把柄,麋鹿部不敢反抗,先搶了王權再說?!?/p>
圖爾骨梗了梗脖子?!拔耶斖酰切﹤€老東西隨時反我。”
陸恪挑了挑眉,神色較為端正一些?!澳茏尣棵裉铒柖亲泳托?,誰做王,有什么關系?”
“那糧食……”
“儲君在您身后?!?/p>
圖爾骨眉目舒展了一些,披上袍子,抓住陸恪的脖領子將人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