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若撲上去，無措的擦拭著達哈下頷上的血跡，淚水源源不斷地滾落下來。
達哈五臟六腑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敲碎，身子止不住地發(fā)顫，看到納蘭若流淚的一瞬間心都碎了，染血的手在身上蹭了好一會兒，才攀上納蘭若的臉頰。
達落看著達哈即便痛得痙攣，仍要強撐著為納蘭若拭淚的模樣，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圖爾骨，你看到了，我的態(tài)度就是這樣，朵兒蘭公主回來后，我會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她?！?/p>
“草原的女孩兒是貞潔高于生命，是否祭天理應由朵兒蘭公主決定，至于達哈……”達落頓了頓，緩緩合上眼。
“也全憑她處置?！?/p>
日阿西死得那樣突兀，直到現(xiàn)在眾人還被蒙在鼓里，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圖爾骨身邊站著的那個漢人，給了他囂張的資本，甚至關乎整個草原六部的性命。
達落不得不為自己部族考慮，達哈的惱怒不過是年少的不諳世事，可達落要肩負起整個麋鹿部的榮辱。
必須冷血……
達落沒有把話說絕，態(tài)度卻擺的十分明了，沒有明確站隊，對于達哈的事下手狠戾，不留絲毫余地。
“換不回糧食一樣會殺你?！边_落發(fā)自心底感到鄙夷，默默消化著自己對自己的唾棄。
那又怎么樣?
草原六部能不活命嗎？
兵器相互砍伐的聲音比原先更加浩大，帳外透過來的光卻暗了下去，圖爾骨瞇著眼，神色晦暗。
“可汗，悍蛇部和圖巴部的首領帶人殺過來了?！?/p>
圖爾骨瞳孔猛然一震，咬著牙暼了一眼角落里的云麓，挎著步子走出氈帳，陸恪緊隨其后。
朵兒蘭---
云麓直起身子，哽咽著出聲“達落，你個畜牲，和朵兒蘭一樣冷血，達哈是你親弟弟，你怎么忍心讓他祭天啊。”
“王妃既然知道無媒茍合是祭天的重罪，依舊縱女偷情，我看，倒是沒人比王妃更冷血。”
“還有，對于朵兒蘭公主，你少潑她臟水，她身份比你尊崇的多，再敢多說一句，我會毫不猶豫的割下你的舌頭?！?/p>
達落說完，拽住達哈的領子將人扛在肩上，頭也不回地施施然離去。
云麓怔忪地垂下頭，兩行清淚滾落，納蘭若舍不得自己母親傷心，撲上去抱住她的脊背。
“額吉不要哭，額吉還有納蘭若。”
云麓溫柔地望著她，輕輕拂過納蘭若的發(fā)梢。
局勢在圖巴部和悍蛇部到來的一瞬間，以壓倒性地優(yōu)勢反轉，戰(zhàn)亂很快被平息。
黑云層層疊疊地壓下來，夜色濃重的叫人喘不過氣，達落很適應這樣的環(huán)境，殘忍，冷峻，復雜。
他將所有的血性與歇斯底里地瘋狂壓制在理性的冷漠中，恍惚間，達落又回想起凜冽的風雪中，那一雙幽森可怖的眸子。
達落死死地盯住陸恪，肌肉暴起，蓄力拉滿手上一把萬石弓，狼牙箭破空而出，帶著刺耳的音爆，在這樣血霧彌漫的黑夜，精準地射中目標，一瞬間血肉翻飛。
痛苦，懊悔，怯懦，所有被壓抑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fā)，傾注在箭矢上。
陸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視線緩緩下移，箭矢直直沒入心臟，鮮血自口鼻一起噴薄而出，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氣息微弱。
“陸恪---”圖爾骨暴怒中夾雜著一抹微不可察的慌亂，想靠近一步卻被額日戈攔下。
陸恪死了，圖爾骨沒有辦法交代。
黑暗中正對上達落幽深的一只眼，圖爾骨簡直要將牙咬碎，面部因怒意而變得漲紅。
達落很淡然地走上前，踩著陸恪被貫穿胸口，傷口重新被撕裂，陸恪痛的抖起來，鮮血再一次涌出。
“他不死，草原所有部民故去的靈魂歸不了黃土?！?/p>
“額日戈可汗，我麋鹿部愿擁立朵兒蘭公主為新王，請收下達落這份禮物?！?/p>
圖爾骨目眥欲裂，聲音幾乎咆哮?！斑_落！你也敢背叛我！”
達落冷冷地瞥他一眼，漠然開口?！拔覐奈凑f過要幫你。”
圖爾骨怔在原地，仔細回想達落與自己之間的交談，驚覺達落根本沒有說過與自己同盟的話。
圖爾骨眼見大勢已去，愣在原地，額日戈將匕首狠狠刺入圖爾骨的胸膛，微風拂過青草，細雨淅淅瀝瀝的降下來，沖洗著鮮血的痕跡。
“圖爾骨，帶著玄隼部滾到草原最北部吧，不要讓朵兒蘭公主看到你，興許還能保你一命。”
到底是年少的兄弟……
這是圖爾骨失去意識前巴洛木最后的一句話。
朵兒蘭抬起手接幾滴雨點，雨水毫不留情地打濕她的肩頭，朵兒蘭抬頭望了望被烏云遮蔽的天空。
木瓜蕾縱馬狂奔，穿梭在暴雨中。
“公主，玄隼部圖爾骨反叛，悍蛇部與麋鹿部兩位及首領率軍趕到，現(xiàn)下暴亂已經平息?！?/p>
朵兒蘭早已預料到似的，沒什么表情低下頭。
“我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
“什么？”
“草原六部所有部民都等著公主回去，汗王他……”
木瓜蕾說不出口了，她不忍看見公主傷心神情。
朵兒蘭拂去她肩頭的水珠，聲音輕柔卻有力量。
木瓜蕾顫聲說“烏木耳可汗恐怕不行了……?！?/p>
朵兒蘭直起身，眼角處淚光閃爍，望著黑壓壓的云，輕輕吸了吸鼻子，沉默了很久。
“木瓜蕾，要保密啊。”
羋羊部的主力都在打仗，不能叫他們分心啊。
“阿蕾，一路辛苦了，你去內帳，木桌上有你喜歡的桂花糕?！?/p>
木瓜蕾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想要上前，哪怕陪一陪她也好。
“放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不好？”聲音里帶著悶悶的鼻音。
初春露重，仍然帶著剔骨的寒意，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帶著一點過盡千帆的寥落。
直到月明星稀，朵兒蘭恍惚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木瓜蕾依舊站在原地，夜色濃重，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她早已淚流滿面。
“沒有去取桂花糕嗎？”朵兒蘭輕聲問。
“公主，為什么流淚也不出聲呢？”木瓜蕾抽噎地問。
朵兒蘭溫柔地為她拭去眼淚，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拔铱蓿负箿市奶?。”
“蘭若和云麓王妃怎么樣？”
祭壇的鐘鼓聲回蕩不絕，即便下了雨，萬爻窟的火盆仍然燒得很旺，零碎的火星閃動著瑩瑩的光，文笪帶上了儺面。
玄隼部的其余部民都被剝奪了在肥沃的土壤畜牧的權利，被趕到了最北邊貧瘠的土地。
南冥北上而來的玄鹿騎浩浩蕩蕩地回了上京都，與羋羊部連面都沒照上，朵兒蘭氣得青筋直冒，羋羊部大軍一路快馬加鞭趕回烏爾蘭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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