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著星塵實驗室的玻璃窗,形成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宋亞軒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又一頁林星的手稿放入掃描儀。自從德意志留聲機(jī)提出發(fā)行專輯的邀約,他和劉耀文就開始了對林星所有遺作的整理工作,希望能從中挑選出適合錄制的曲目。
掃描儀嗡嗡作響,宋亞軒隨手翻看剛掃描完的一頁手稿。這是首從未發(fā)表過的小品,旋律簡單卻動人,邊緣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注釋。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放到已完成的那摞時,一個奇怪的符號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頁腳處,林星畫了一個小小的五角星,旁邊寫著"參見B-7"。
"B-7?"宋亞軒喃喃自語,轉(zhuǎn)向身后標(biāo)著字母B的文件柜。第七個文件夾里是一沓泛黃的圖紙,抽出來一看,竟然是電子合成器的設(shè)計草圖!日期顯示這些圖紙完成于二十年前,比主流電子音樂興起早了整整十年。
宋亞軒的呼吸加快了。圖紙上的合成器造型前衛(wèi),旁邊詳細(xì)標(biāo)注了各種參數(shù),還有林星娟秀的字跡:"高頻如風(fēng)鈴,低頻似心跳——尋找鋼琴與電子的和聲交點。"
"在看什么?"劉耀文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雨水的濕潤氣息。
宋亞軒猛地轉(zhuǎn)身,差點撞上劉耀文的下巴。對方顯然剛從外面回來,黑發(fā)上還掛著水珠,白襯衫被雨水打濕,隱約透出鎖骨的輪廓。
"你母親...她研究過電子音樂?"宋亞軒直接問道,將圖紙遞過去。
劉耀文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接過圖紙,手指微微發(fā)抖:"這不可能...她從來沒提過..."
"看這個。"宋亞軒指向一頁樂譜,上面是傳統(tǒng)鋼琴曲,但邊緣空白處畫著各種電子波形圖,"她在嘗試將古典鋼琴實時轉(zhuǎn)換為電子音效。這想法超前了時代至少十年。"
劉耀文跌坐在椅子上,一遍遍翻看那些圖紙,臉色越來越蒼白:"為什么她從不告訴我...為什么..."
宋亞軒輕輕按住他的手:"也許她還沒準(zhǔn)備好分享。藝術(shù)家不都這樣嗎?我們總是最害羞于展示未完成的作品。"
劉耀文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所以星塵實驗室...我們做的這一切...某種程度上是在完成她的探索?"
雨聲填滿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宋亞軒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電腦,調(diào)出《星塵的回響》工程文件:"聽這段。"他播放了中間的一個電子段落,"是不是和你母親圖紙上描述的音色很像?"
劉耀文閉上眼睛,隨著音樂微微點頭。當(dāng)段落結(jié)束時,一滴淚水滑過他的臉頰:"就像...她一直在指引我們。"
宋亞軒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只能輕輕捏了捏他的肩膀。劉耀文的手覆上來,溫暖而有力。
"謝謝。"劉耀文輕聲說,"如果不是你..."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實驗室助理探頭進(jìn)來:"抱歉打擾,德意志留聲機(jī)的代表提前到了,在會議室等你們。"
劉耀文皺眉:"不是約的明天嗎?"
"他們說有個緊急提案要討論。"助理遞過一份文件,"關(guān)于《星夜》的商業(yè)改編。"
會議室里的氣氛與窗外的暴雨同樣沉悶。代表克勞斯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說話時習(xí)慣性地用手指敲擊桌面,像在打拍子。
"市場調(diào)研顯示,《星夜》的潛力遠(yuǎn)未被充分開發(fā)。"克勞斯推過一份企劃書,"我們建議做一個流行版本,加入人聲演唱,節(jié)奏改編得更...親民些。"
宋亞軒翻開企劃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電腦合成的專輯封面——《星夜》被改成了粉紫色,上面是一個流行歌手的剪影。
"人聲演唱?"劉耀文的聲音冷得像冰,"誰的歌?"
"艾娃·克萊因,現(xiàn)在歐洲最火的流行小天后。"克勞斯興奮地說,"她聽了你們的版本,愛得不得了,主動提出合作。"
宋亞軒能感覺到劉耀文在他身邊繃緊了身體,連忙插話:"這個方向可能不太適合《星夜》的氣質(zhì)..."
"正相反!"克勞斯打斷他,"年輕人根本不吃純古典那套。但加上流行元素?保證銷量翻十倍。"
劉耀文突然站起身,企劃書"啪"地合上:"《星夜》是我母親的作品,不是讓你們拿來包裝成流行口水歌的素材。"
"劉先生,冷靜。"克勞斯舉起雙手,"沒人要褻瀆原作。這只是個衍生版本,面向不同受眾..."
"受眾?"劉耀文冷笑,"你們只在乎錢。"
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宋亞軒試圖打圓場:"或許我們可以考慮一個折中方案?保留原作精髓,只是稍作..."
"你也贊成這個?"劉耀文猛地轉(zhuǎn)向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把《星夜》變成夜店背景音樂?"
宋亞軒被刺痛了:"我只是說,讓更多人聽到你母親的音樂有什么不好?難道非要束之高閣才算尊重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劉耀文的聲音低了下來,但眼中的失望更甚。
克勞斯看看兩人,識相地站起身:"我給你們幾天考慮。合約條件非常優(yōu)厚,版稅分成可以再談。"他留下名片,快步離開了會議室。
門關(guān)上后,沉默如同實質(zhì)般壓在兩人之間。雨點敲打窗戶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當(dāng)真認(rèn)為《星夜》需要這種'改編'?"劉耀文終于開口,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宋亞軒深吸一口氣:"我不反對商業(yè)化,但剛才那個版本確實太...庸俗了。不過理念本身有可取之處——古典音樂需要新聽眾,而電子元素可以成為橋梁。"
"橋梁?"劉耀文冷笑,"還是妥協(xié)?"
"你母親自己就在探索電子音樂!"宋亞軒忍不住提高聲音,指向?qū)嶒炇曳较颍?那些圖紙證明她比你想象的更前衛(wèi)!"
劉耀文像被擊中般后退一步,臉色變得煞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會議室。
雨下得更大了。宋亞軒獨自坐在會議室里,盯著那份刺眼的企劃書。他理解劉耀文的堅持,但也無法否認(rèn)自己確實看到了跨界合作的價值。最讓他心痛的是劉耀文眼中的失望——好像他背叛了什么神圣的約定。
時鐘指向午夜,宋亞軒仍坐在實驗室的電腦前,反復(fù)聽著林星手稿中那些未完成的旋律。雨已經(jīng)停了,但室內(nèi)的低氣壓依然令人窒息。劉耀文離開后再沒回來,只發(fā)了一條簡訊:「需要一個人想想」。
宋亞軒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調(diào)出《星夜》的原始錄音,開始嘗試一種全新的編曲方式——不是克勞斯建議的那種媚俗改編,而是真正融合古典靈魂與現(xiàn)代表達(dá)的版本。鋼琴主旋律保持不變,但在和聲層加入細(xì)膩的電子紋理,既不喧賓奪主,又能為現(xiàn)代聽眾提供熟悉的入口。
工作到凌晨三點時,他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劉耀文:
「還在實驗室?」
「嗯。在做一個嘗試?!?/p>
「我能過來嗎?」
「隨時歡迎?!?/p>
二十分鐘后,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劉耀文看起來疲憊不堪,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但手里拿著兩杯熱可可。
"喝點甜的。"他將一杯推給宋亞軒,"你熬夜時血糖會低。"
宋亞軒接過杯子,溫暖立刻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劉耀文還記得他這個小習(xí)慣。
"在做什么?"劉耀文湊近屏幕,身上帶著雨后的清新氣息。
"《星夜》的'橋梁版本'。"宋亞軒點擊播放,"只是粗糙的demo..."
音樂響起,最初的鋼琴獨奏完全忠實于原作,但隨著旋律展開,隱約的電子音效如薄霧般升起,既不搶戲,又為古典旋律增添了現(xiàn)代質(zhì)感。最巧妙的是副歌部分,宋亞軒用合成器模擬了人聲哼鳴,宛如天使低語,與鋼琴水**融。
劉耀文靜靜地聽完,表情難以捉摸:"這就是你說的'橋梁'?"
宋亞軒緊張地點頭:"既不是純古典,也不是流行口水歌。它保留了你母親的創(chuàng)作本意,只是用現(xiàn)代語言重新包裝..."
"放最后那段副歌。"劉耀文突然說。
宋亞軒照做。當(dāng)那段人聲哼鳴響起時,劉耀文閉上眼睛,肩膀微微顫抖。宋亞軒以為他要發(fā)火,卻聽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母親手稿背面..."劉耀文聲音哽咽,"寫著一段話:'音樂應(yīng)該像水一樣流動,找到自己的容器。'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
宋亞軒屏住呼吸。
"現(xiàn)在我想我懂了。"劉耀文睜開眼,眸中閃爍著淚光,"你做的這個版本...她會喜歡的。"
宋亞軒懸著的心終于落地:"真的?你不覺得這是褻瀆?"
"是延伸。"劉耀文輕聲糾正,"就像你說的,讓更多人聽到她的音樂有什么不好?"他頓了頓,"抱歉我今天反應(yīng)過度了。"
"我能理解。"宋亞軒微笑,"換作是我也會保護(hù)自己母親的作品。"
劉耀文突然握住他的手:"不,不只是作品的問題。我...我害怕失去與母親最后的聯(lián)系。這些年來,音樂是唯一能讓我感覺她還在的東西。"
宋亞軒回握住那只微微發(fā)抖的手:"你不會失去她的。無論怎么改編,靈魂永遠(yuǎn)在那里。"
劉耀文凝視著他,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謝謝你...為這一切。"
他們就這樣握著手,在凌晨的實驗室里,被電腦屏幕的藍(lán)光籠罩。某種無形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悄然轉(zhuǎn)變,比音樂更微妙,比言語更直接。
第二天早晨,宋亞軒被電話鈴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jī)——是克勞斯。
"宋先生!我剛聽了你發(fā)來的demo,太棒了!"克勞斯的聲音充滿興奮,"這才是我們想要的跨界作品!艾娃聽了也愛不釋手,她提議..."
宋亞軒瞬間清醒:"等等,什么demo?我沒發(fā)給你任何東西。"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今早劉先生發(fā)來的啊,說是你們共同決定的方向..."
宋亞軒猛地坐起身,看到實驗室沙發(fā)上整齊疊著的毛毯——劉耀文昨晚顯然也在這里過夜了,只是在他睡著后離開。
"我需要先和劉耀文談?wù)劇?宋亞軒匆匆掛斷電話,撥通了劉耀文的號碼。
"早安。"劉耀文的聲音帶著笑意,"睡得好嗎?"
"你發(fā)給克勞斯的demo是怎么回事?"宋亞軒直接問道,"我以為我們還沒做決定..."
"我加了個小改動。"劉耀文說,"聽完再生氣也不遲。"
宋亞軒打開郵箱,找到劉耀文凌晨四點發(fā)送的附件。下載播放后,他發(fā)現(xiàn)這是他們昨晚共同完成的版本,但結(jié)尾處多了一段——鋼琴與電子音效完美融合的華彩段落,既古典又現(xiàn)代,正是林星圖紙上描述的那種"和聲交點"。
"這是..."宋亞軒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我們一起做的決定,記得嗎?"劉耀文輕聲說,"音樂應(yīng)該流動。"
宋亞軒眼眶發(fā)熱:"你確定嗎?這意味著商業(yè)化發(fā)行..."
"我確定。"劉耀文的聲音堅定而溫柔,"母親的手稿讓我明白,她從未將音樂囚禁在象牙塔里。至于克勞斯...我加了個條件。"
"什么條件?"
"專輯必須標(biāo)注清楚:古典原版與改編版并列,讓聽眾自己選擇。"劉耀文頓了頓,"還有,編曲署名是我們兩個人。"
宋亞軒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主要創(chuàng)作還是你和你母親..."
"沒有你的耳朵和創(chuàng)意,《星夜》永遠(yuǎn)不會被世人聽到。"劉耀文的聲音輕柔卻堅定,"就像母親圖紙上寫的——'和聲交點'。亞軒,你就是那個交點。"
電話掛斷后,宋亞軒呆坐了很久,胸口充盈著一種奇特的溫暖。他走向?qū)嶒炇业匿撉伲p輕彈奏《星夜》的主題,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星手稿上的那些筆記,劉耀文演奏時的專注側(cè)臉,以及他們共同熬過的無數(shù)個夜晚。
一周后的簽約儀式上,克勞斯帶來了正式合約。劉耀文穿著一套深藍(lán)色西裝,袖口別著宋亞軒送的那對五線譜袖扣;宋亞軒則特意使用了劉耀文送的古董麥克風(fēng)錄制簽約感言,引得在場媒體爭相拍攝這個"傳奇組合"。
"有個東西給你。"回實驗室的路上,劉耀文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絨盒,"慶祝簽約。"
宋亞軒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袖扣,中央鑲嵌著一段泛黃的琴弦,在陽光下閃著金色的微光。
"這是..."
"母親最常用的一根鋼琴弦。"劉耀文輕聲解釋,"我想讓她也參與我們的新旅程。"
宋亞軒小心地觸摸那根琴弦,仿佛能透過它感受到林星彈奏時的力度與情感:"太珍貴了...我不能接受。"
"她已經(jīng)同意了。"劉耀文微笑,幫宋亞軒戴上袖扣,"昨晚我夢到她,她說'那個能聽見你心跳的男孩,值得最好的禮物'。"
宋亞軒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袖扣在他腕間閃爍,像一個小小的承諾。
"我...我也有東西給你。"宋亞軒跑回實驗室,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小裝置,"本來想等你生日再送的。"
劉耀文接過那個火柴盒大小的金屬盒,按下開關(guān)后,里面?zhèn)鞒隽宋⑷醯逦男奶暋獡渫?、撲通,穩(wěn)定而有力。
"這是..."
"我們第一次合作時錄下的。"宋亞軒不好意思地解釋,"當(dāng)時我說麥克風(fēng)捕捉到了你的心跳,其實...我偷偷保存了那段音頻。"
劉耀文將裝置貼在耳邊,眼神越來越柔軟:"所以你一直帶著我的心跳?"
"技術(shù)上講,是數(shù)字文件..."宋亞軒的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
劉耀文緊緊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心跳聲通過相貼的胸膛傳來,與裝置中的錄音奇妙地同步。
"現(xiàn)在你也有我的心跳了。"劉耀文在他耳邊低語,聲音里帶著笑意,"公平交易。"
宋亞軒閉上眼睛,任由這個擁抱延續(xù)。窗外,柏林的天空湛藍(lán)如洗,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們身上,將兩個相擁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為一體,如同最完美的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