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內喧鬧聲漸起,藍忘機握著酒盞的手微微收緊。方多病提及故人的執(zhí)念,如同一根細針,輕輕戳破了他心底那層小心翼翼封存的回憶。
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云深不知處的求學時光——那時的魏無羨,一襲黑衣在云深不知處的廊下穿梭,眉眼間盡是少年人的肆意張揚,總能變著法子將“三千家規(guī)”攪得一團亂。
藍忘機抬眼看向正攬著方多病大笑的魏無羨,如今這人雖眉眼依舊,可笑容里卻總藏著幾分歷經滄桑后的疏離。
莫玄羽的這具身體,承載著魏無羨重生后的魂靈,那些共歷生死的過往,那些在亂葬崗暗無天日的歲月,都化作了他眼中偶爾閃過的黯淡。
“藍湛,你怎么不喝?”魏無羨忽然湊過來,酒氣混著身上淡淡的陳情氣息,“該不會是不勝酒力了吧?”他伸手要去奪藍忘機的酒盞,動作卻比往日收斂了許多,仿佛怕驚到什么似的。
藍忘機避開他的手,喉結動了動,低聲道:“魏嬰,你醉了。”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與嘆息。
“我沒醉!”魏無羨直起身子,晃了晃腦袋,折扇“唰”地展開,擋住了半張臉,“藍湛,你說……”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如果時光能倒流,你還愿意在云深不知處初見時,和我打那一架嗎?”
藍忘機握著酒盞的手驟然收緊,瓷杯邊緣傳來細微的涼意。初見時的場景在腦海中翻涌,那個明媚陽光的少年舉著天子笑當著我面喝了(眼睛猶如夜空中閃爍的星辰,笑起來的時候,仿佛能驅散這夜色里的清冷。),(夜歸者不過卯時末不允入內,把腿收回去),逗我的翩翩恣意少年郎。(天子笑!分你一壇,當作沒看見我行不行?)(兩人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錯,衣袂飄飄,你來我往,一時間,屋頂上劍影閃爍)
被罰抄家規(guī)時,對方歪著頭在他耳邊嘰嘰喳喳;還有后來不夜天城的血雨腥風……他垂眸看著杯中的酒,倒映出的人影模糊不清,最終只輕聲道:“愿?!?/p>
這一聲“愿”,說得極輕,卻似有千鈞之力。魏無羨握著折扇的手頓了頓,隨即仰頭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幾分釋然,又藏著幾分酸澀:“藍湛藍湛,你還是這么……”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是重新端起酒碗,仰頭飲盡,“喝酒!”
方多病好奇地湊過來:“你們在說什么?什么云深不知處?還有打架?”
魏無羨攬住他的肩膀,挑眉笑道:“不過是年少時的荒唐事罷了!走,咱們再喝一輪!”他拉著方多病走向柜臺,背影漸漸融入酒肆的喧囂。
藍忘機望著那抹黑色身影,思緒卻依舊停留在往昔。重生后的魏無羨,不再是記憶中那個無所畏懼的少年,可每當他偶爾露出狡黠的笑,或是吹起陳情時專注的模樣,藍忘機總能在恍惚間,看到亂葬崗前、云深不知處中,那個鮮活又明亮的靈魂。
他端起酒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卻比不上心底泛起的那絲苦澀與慶幸——還好,無論歷經多少風雨,眼前人,始終是他愿用余生守護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