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孤舟早知李吉會狗急跳墻,早在其被捕當(dāng)日便將密信與贓款付之一炬。他心里清楚,李吉送來的哪是什么好處,分明是朝廷撥給云城的賑災(zāi)血錢。如今證據(jù)盡毀,任那六品小官如何喊冤,也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
大理寺內(nèi),王為讓被李吉的“胡言亂語”攪得心火直冒。他一拍驚堂木,喝令施炮烙之刑。炭盆中通紅的銅柱剛觸到皮肉,李吉便殺豬般嚎叫起來:“大人!下官句句屬實??!贓款就埋在城西破廟的槐樹下,密信藏在書房《資治通鑒》里,都是齊王的罪證啊!”
“放肆!”王為讓猛地踢翻刑架,“竟敢污蔑親王!破廟早搜過了,除了黃土什么都沒有!再敢胡言,本官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吉痛得冷汗直流,仍咬牙喊道:“求大人再搜我府邸!書信就在《資治通鑒》第三卷夾頁里,榮王被軟禁、軟經(jīng)散的來路,齊王都有手書!”
王為讓甩袖命人再查,卻見差役捧著空無一物的《資治通鑒》回稟。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甩下一句“繼續(xù)審”便拂袖而去。整整一夜,李吉翻來覆去只喊冤枉,王為讓最終甩下鐐銬:“押入大牢,看他能撐到幾時!”
次日正午,日頭毒得晃眼。一位身著紫綾羅裙的婦人攜著青衫少年,在大理寺門口遞上金葉子:“煩請通傳,民婦白氏求見夫君李吉,送些吃食便走?!遍T衛(wèi)掂了掂金葉子,朝牢頭使了個眼色。
牢門“吱呀”打開,白氏強忍淚意輕喚:“阿吉……”李吉抬眼,見妻兒站在光影里,喉間驟然哽住。白氏從食盒里取出溫著的烤鴨、熱菜,李紳突然跪地,酒杯碰在青磚上發(fā)出脆響:“父親,是兒子連累了你……”
話未說完,牢頭帶著衙役蜂擁而入:“奉王大人令,拿人!”白氏這才驚覺,三日前祭祖避過的災(zāi)禍,終究還是找上門了。李紳護著母親后退,袖中匕首剛出鞘,便被衙役反手制住。刀刃落地的聲響里,一家三口相擁著被拖入更深的牢獄。
與此同時,江月影隨柳孤登星夜返京,晨光中拜別時,柳孤登解下玉佩相贈:“若無江姑娘援手,孤登恐難脫困境?!苯掠皳u頭:“榮王言重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闭f罷翻身上馬,直奔將軍府而去。
熟料一進府門,楊氏便冷著臉斥道:“好個‘舉手之勞’!未經(jīng)允準(zhǔn)便私離府宅,去摻和朝堂是非!祠堂跪夠三個時辰再起來!”江月影抿唇不語,膝頭剛觸到青磚,便覺陰涼浸骨——這祠堂年久失修,入夏仍透著寒氣。
她不知跪了多久,只覺眼前發(fā)黑,“咚”地栽倒在地。送飯的丫鬟舒錦見狀驚呼,跌跌撞撞跑去稟報。楊氏握著茶盞的手一抖,與江彬匆匆趕到祠堂時,正見女兒臉色煞白地躺在侄兒臂彎里。
“母親,先請大夫!”江彬橫抱起妹妹,快步走向閨房。白胡子大夫搭著絲線診脈,半晌方道:“風(fēng)寒入體,并無大礙,連服三日藥便可。”楊氏松了口氣,卻仍嘴硬:“瞧瞧這身子骨,還敢說要上戰(zhàn)場?”
江彬替妹妹蓋好被子,轉(zhuǎn)身時正撞見瀟慶陽踏門而入。他皺眉攔在門前:“瀟公子來得不巧,舍妹剛服下藥睡下?!睘t慶陽含笑遞上禮盒:“聽聞江小姐染恙,特備了些補品?!?/p>
正僵持間,楊氏掀簾出來,熱絡(luò)地接過請?zhí)骸叭蘸笫俏业乃氖髩?,還望瀟丞相攜家眷光臨。”瀟慶陽頷首應(yīng)下,目光卻掃過床上蒼白的人影——他此來不為探病,只為確認(rèn)那日破廟中,那個神似江月影的“小兵”究竟是不是她。
榮王府內(nèi),柳孤登對著茶盞出神。云城之行步步殺機,刺殺他的刺客雖無標(biāo)識,卻讓他不得不疑心——除了齊王柳孤舟,還有誰會對賑災(zāi)款動如此殺心?正沉吟間,管家稟道:“江府送來壽宴請?zhí)?。?/p>
“推了。”柳孤登揉了揉眉心,忽聞窗外異響。抬眼望去,卻見一道黑影翻墻而去——是張文杰。他輕嘆一聲:這傻小子,竟不知齊王耳目遍布,單憑一身武功,如何能從虎狼窩里探出真相?
卻說張文杰扮作花匠混進齊王府,剛將花盆擱在廊下,便聽見書房傳來壓低的對話:“……江月影若真卷入此事,怕是要壞了殿下大計?!彼料惤犚姙t慶陽道:“破廟之事,卑職也覺蹊蹺,那小兵的確有幾分像她?!?/p>
“壽宴當(dāng)日,你且盯著榮王?!绷轮鄣穆曇魩е湟猓爸劣诶罴蝗鐚⒂嬀陀?,把‘贓款’呈給父皇,就說他妄圖賄賂本王,私吞賑災(zāi)款?!?/p>
張文杰聽得心驚,忽覺后頸一痛——管家拎著笤帚疙瘩瞪著他:“磨磨蹭蹭作甚?趕緊滾!”他忙賠笑接過銅板,轉(zhuǎn)身時聽見書房內(nèi)傳來冷笑:“榮王若敢來壽宴,倒是省了本王的功夫……”
月過柳梢時,江月影在藥香中醒來。窗外傳來兄長與母親的爭執(zhí):“她既然平安回來,便該好好護著,何苦再逼她?”“你懂什么?女子摻和朝堂,終究要惹禍!”她望著帳頂流蘇,指尖輕輕攥緊了被角——有些事,怕是躲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