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輦在尚書府朱漆門前停下時(shí)，林月兒指尖的“蝕骨蠱”突然灼痛——那是甘子言腰間“帝王蠱”令牌在日光下折射的冷光，與她后頸“月”字刺青形成詭異共鳴。她捏碎袖中第三枚“醒神丸”，苦意混著恨意漫過舌尖，聽見甘子言在轎外輕笑：“淑妃可還記得，上一次你父親跪迎朕時(shí)，朕賞了他什么？”

她當(dāng)然記得。三日前，甘子言在金鑾殿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將狼衛(wèi)余孽的罪名扣在林家頭上，卻又在眾人錯(cuò)愕中，強(qiáng)行將她封為淑妃。父親叩首謝恩時(shí)，額角撞在鎏金磚上滲出的血，與她鳳冠上的星砂一樣紅。此刻府門前的石獅子瞪著鎏金眼珠，像極了那天殿上甘子言眼中的戲謔。

“不過是回門省親，陛下何必舊事重提？”她掀開帷帳，鳳冠金翟振翅欲飛，卻在觸及穿堂風(fēng)時(shí)，冠上珍珠鏈突然斷裂——那是她昨夜故意扯松的，為的是讓甘子言看見她發(fā)間藏著的“弒君蠱”蟲卵。他望著珍珠滾落在她腳邊，眸色暗了暗，伸手欲扶她下轎，卻被她側(cè)身避開。

朱雀街的議論聲透過青石板傳來：“那不是尚書府千金嗎？怎么跟著弒父天子回門？”“聽說她被封為淑妃那天，林大人跪得膝蓋都爛了……”話未說完，便被甘子言的貼身宦官抽了耳光：“大膽賤民！敢議論君上——”

“夠了?！绷衷聝喊醋』鹿贀P(yáng)起的鞭子，指尖在他腕間“勞宮穴”輕輕一點(diǎn)，那里藏著她今早種下的“啞蠱”?；鹿偻蝗话l(fā)不出聲，驚恐地望著她，而她已踩著珍珠碎片走向府門，裙擺掃過方才議論的百姓，袖中“忘憂露”隨步伐輕揚(yáng)，讓那人眼神瞬間混沌。

甘子言望著她背影，注意到她發(fā)間金步搖偏向左側(cè)——那是狼衛(wèi)“警戒”的暗號(hào)。他摸了摸耳垂的銀釘，里面的冰蠶蠱粉只剩薄薄一層，想起昨夜她替他更衣時(shí)，指尖在他心口停留的溫度，忽然輕笑：“淑妃倒是心善，可惜……”他瞥了眼街角假裝賣貨的暗樁，“這善心，在宮里活不過三日?！?/p>

府內(nèi)游廊寂靜如墳。母親陳淑貞領(lǐng)著丫鬟垂首而立，每人袖口都繡著半朵金盞花——那是林月兒與家人約定的“復(fù)仇”暗號(hào)。甘子言盯著陳淑貞腕間的玄鐵鐲子，那是他親賜的“免死牌”，卻在鐲子內(nèi)側(cè)，刻著狼衛(wèi)“血祭”的咒文。

“臣婦見過淑妃娘娘。”母親行的是宮廷禮，卻故意省去了“陛下”二字。林月兒望著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fā)，想起三日前甘子言封妃時(shí)，母親在后宮跪了整整三個(gè)時(shí)辰，只為求他放過林家幼弟。喉間忽然發(fā)緊，她強(qiáng)壓下涌到嘴邊的“母親”二字，轉(zhuǎn)而看向父親——他拄著拐杖立在廊柱旁，右腿膝蓋不自然地彎曲，正是金鑾殿叩首時(shí)落下的舊傷。

“父親安好？”她的聲音平靜如冰，卻在看見父親拐杖頂端的狼首雕刻時(shí)，指尖微微發(fā)顫。那是狼衛(wèi)暗營(yíng)的信物，而甘子言此刻正盯著它，目光如刀。

“勞淑妃掛念?！备赣H的聲音比雪水更冷，“只是老朽不懂，皇上親臨寒舍，是想再看一次林家跪迎天威，還是……”他忽然劇烈咳嗽，手帕上咳出的血珠落在青磚上，竟化作黑蝶形狀——那是中了“腐心蠱”的征兆。

林月兒渾身血液凝固。她知道這蠱是甘子言所賜，卻在對(duì)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時(shí)，突然明白：他早就知道林家上下都中了蠱，卻故意帶她回門，看她在親情與復(fù)仇間掙扎。

甘子言忽然伸手扣住她下巴，迫使她抬頭與他對(duì)視：“淑妃似乎忘了，朕準(zhǔn)你回門，是要你向雙親展示——”他指尖劃過她后頸刺青，“你現(xiàn)在是朕的人，生是朕的妃，死是朕的鬼。”

她望著他眼底的猩紅，想起封妃那日他掐著她脖子說“狼衛(wèi)余孽留不得”時(shí)的狠戾。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蝕骨蠱”與“情蠱”在血脈里撕咬，讓她險(xiǎn)些落淚，卻在此時(shí)，聽見父親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他中了‘雙生蠱’，你若死，他活不過三日。”

“皇上說笑了?！彼堕_他的手，指尖在他腕間“內(nèi)關(guān)穴”輕按，那里藏著她今早種下的“亂心蠱”，“臣妾不過是想讓家人知道，跟著皇上，才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彼D(zhuǎn)身指向母親的玄鐵鐲，“就像母親這鐲子，可是皇上親賜的寶貝呢?！?/p>

甘子言望著她眼底的恨意，忽然想起金鑾殿上她被迫戴上鳳冠時(shí)，眼中閃過的寒光。此刻她發(fā)間金步搖輕輕晃動(dòng)，簪頭珊瑚墜子映出他扭曲的臉，竟與記憶中破廟里那個(gè)替她包扎傷口的少年，漸漸重疊。

花廳內(nèi)，鎏金香爐飄出的“沉水香”里，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迷心散”。林月兒替甘子言斟茶，水流過杯壁時(shí)，顯出用金箔貼的“死”字暗紋。他接過茶盞，卻在觸及她指尖時(shí)，突然將茶潑在地上——黑褐色的茶水在青磚上蜿蜒，竟似一條吐信的毒蛇。

“淑妃這茶，朕不敢喝?！彼亮瞬林讣獾牟铦n，目光落在她胸前的翡翠玉佩上，那是他送的定情之物，卻在玉佩內(nèi)側(cè)，刻著狼衛(wèi)“弒君”的密語，“不過朕倒想問問林大人，這‘腐心蠱’的滋味，好受嗎？”

父親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卻在看見林月兒搖頭的瞬間，泄了力。她用狼衛(wèi)手語比出“勿動(dòng)”，因?yàn)樗?，此刻甘子言體內(nèi)的“雙生蠱”正與她的“蝕骨蠱”相互牽制，稍有不慎，便是同歸于盡。

“皇上若想折辱林家，大可不必繞這么大彎子?！彼鋈惠p笑，從袖中取出一枚金盞花簪子，簪頭鑲嵌的紅寶石里，隱約可見蠱蟲蠕動(dòng)，“不如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您想借我家的手除去政敵，我想借您的命替狼衛(wèi)報(bào)仇，如何？”

甘子言挑眉看她，發(fā)現(xiàn)她眼底的恨意中，竟混著一絲他看不懂的情緒。他忽然想起破廟中，她抱著受傷的他哭著說“我?guī)慊丶摇?，那時(shí)她懷里的溫度，比這鎏金殿的炭火更暖。

“好啊。”他傾身向前，龍袍上的狼紋與她翡翠鐲的紋路完全重合，“那便看看，是你的蠱毒厲害，還是朕的皇權(quán)——更勝一籌?！?/p>

窗外忽然狂風(fēng)大作，將廊下燈籠吹得東倒西歪。林月兒望著甘子言眼底跳動(dòng)的燭火，想起三日前他強(qiáng)行封妃時(shí)，塞給她的那枚刻著“卿”字的玉佩，如今正藏在她貼身的肚兜里，貼著“雙生蠱”的命門。

而這一世，她望著他腰間的“帝王蠱”令牌，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小腹——那里藏著連太醫(yī)院都不知的蠱蟲秘鑰，忽然輕笑：“皇上不妨試試，看看您的皇權(quán)，能不能護(hù)住您這顆……早就千瘡百孔的心。”

這場(chǎng)以回門為名的博弈，

不過是情蠱與恨火的又一場(chǎng)試煉。

她以身為餌，他甘者如飴，

卻都忘了，

當(dāng)雙生蠱的血絲纏上彼此命脈時(shí)，

輸贏早已不再重要——

因?yàn)閺母首友詮?qiáng)占她為妃的那日起，

他們的命，

就注定要一起爛在這金鑾殿的陰詭地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