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的七月總是濕得能擰出水來。我蹲在"齊寶齋"后院的青石板上，看著手里那片青銅殘片在陽光下泛出詭異的青綠色。殘片邊緣的紋路像蛇又像文字，摸上去有種奇怪的吸力，仿佛要把指紋都吞進去。

"小吳，看出什么門道沒？"齊羽端著紫砂壺從里屋晃出來，茶香混著他身上那股子沉香味兒，熏得我太陽穴直跳。

我把殘片轉(zhuǎn)了個面："齊叔，這玩意兒不像是尋常的陪葬品。紋路走向有規(guī)律，倒像是..."

"像是地圖對吧？"齊羽突然壓低聲音，茶壺往石桌上一墩，"你爺爺當(dāng)年從滇王墓帶出來的那批拓片，也有這種紋路。"

我后背倏地竄上一股涼氣。爺爺死在1987年那個暴雨夜，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手里就攥著半張畫滿這種紋路的羊皮紙。公安局的檔案上寫著"心臟驟停"，但奶奶總說老爺子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

后門簾子一掀，帶進來股陰風(fēng)。穿黑沖鋒衣的高個子男人像堵墻似的壓過來，迷彩褲腿上的泥點子還沒干透。

"老張你可算來了。"齊羽招呼他坐下，"東西帶來了？"

張魁沒吭聲，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揭開三層防水布，里頭躺著塊溫潤的白玉簡，上頭刻著朱砂填色的鳥篆文。我湊近看時，突然覺得那些筆畫在蠕動，趕緊揉了揉眼睛。

"湘西撈出來的，在個水洞里。"張魁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死了六個土夫子，最后就漂出來這個。"

齊羽的指尖在玉簡上某處花紋點了點："你們看這個三瞳眼的標(biāo)記，和吳家老爺子當(dāng)年..."

玻璃門突然被敲響。我們齊刷刷轉(zhuǎn)頭，看見個穿白色改良旗袍的姑娘站在外頭，腰間玉佩在陽光下泛著血絲似的紅光。她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另一只手舉著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里赫然是玉簡上那個三瞳眼圖騰。

張魁的肌肉瞬間繃緊了。我盯著姑娘領(lǐng)口若隱若現(xiàn)的青色紋身，那圖案像條銜尾蛇，正咬住自己的尾巴。

"白瑤。"她聲音輕得像是從地底飄上來的，"你們要找的三眼鬼冢，我知道入口。"

暴雨砸在吉普車頂棚的聲音像無數(shù)小錘子。我攥著爺爺留下的青銅羅盤，指針在過隧道時瘋狂打轉(zhuǎn)。白瑤坐在副駕駛，脖頸后的紋身此刻完全顯露出來——那根本不是紋身，是皮膚下透出的青色血管，組成了個眼睛形狀。

"屈氏祭文里提到過'以瞳為鑰'。"她突然開口，后視鏡里她的瞳孔泛著不正常的金褐色，"你們手里的玉簡是墓志，青銅片是地圖，而我的血...

山道猛地顛簸，后備箱里的裝備箱哐當(dāng)亂響。張魁叼著手電筒查看GPS，屏幕上代表我們的紅點正詭異地繞著同一片區(qū)域打轉(zhuǎn)。

"鬼打墻？"我嗓子發(fā)干。

齊羽突然笑起來："是水聲。你們聽，瀑布在左邊，但回聲來自右邊——山體里有空腔。"

白瑤解開安全帶，玉佩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她指向雨幕中某處："停車。墓道入口在瀑布后面，但得等到子時水位下降。"

我們在泥濘中跋涉了四十分鐘。張魁打頭陣，砍刀劈開擋路的藤蔓時，帶起一串幽藍(lán)色的磷火。瀑布聲震得胸腔發(fā)麻，白瑤卻徑直走向水簾，腰間的玉佩突然自己立了起來，像被無形的手提著。

"丑話說前頭。"齊羽往每個人手里塞了枚生銹的銅錢，"這是北宋的厭勝錢，要是待會兒銅錢變燙了..."

白瑤已經(jīng)踏入水中。詭異的是，瀑布在她面前自動分開了條通道，露出后面黑黝黝的洞口。我低頭看銅錢，方孔周圍正滲出暗紅色的銹跡，像干涸的血。

洞內(nèi)溫度驟降。頭燈照出巖壁上密密麻麻的鑿痕，每道凹槽里都嵌著粒發(fā)綠的銅珠。張魁突然攔住我們，軍靴尖撥開地面的浮土——露出張用金線織就的網(wǎng)，網(wǎng)上掛著無數(shù)鈴鐺大小的青銅骷髏。

"響骨陣。"我喉嚨發(fā)緊，"《葬經(jīng)》里說楚巫善用聲蠱，這些骷髏遇到震動就會..."

張魁的戰(zhàn)術(shù)靴已經(jīng)踩了上去。剎那間整個洞穴響起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巖壁上的銅珠暴雨般射下。白瑤猛地扯開衣領(lǐng)，那片眼睛狀的血脈紋身竟真的睜開了，泛出磷光將所有銅珠定格在半空。

"跑！"她嘴角滲出血絲，"我只能撐三十秒！"

我們跌跌撞撞沖進墓道深處，背后傳來冰雹砸地般的脆響。齊羽喘著粗氣舉起熒光棒，綠光里浮現(xiàn)出整面墻的壁畫——戴著三瞳面具的祭司正在舉行儀式，祭臺上躺著個腹腔被剖開的人，臟器間纏繞著青銅鑄造的...樹枝？

白瑤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抓過我的手指向壁畫角落："看那個匣子！"

在祭司腳邊，放著個和我們青銅殘片紋路完全一致的匣子。但更可怕的是匣子旁邊跪著的侍女，那張臉竟與白瑤有七分相似。

張魁突然拽著我們撲倒在地。頭頂掠過一陣腥風(fēng)，十幾條掛著銅鈴的鎖鏈從穹頂垂下，鈴鐺里爬出紅線似的蟲子，瞬間把齊羽掉落的背包啃成了篩子。

"血線蠱。"白瑤割破手掌將血甩向蟲群，"活人碰了會從內(nèi)臟開始融化。"

她的血落地竟燃起幽藍(lán)的火，蟲子潮水般退去。我們趁機撞進甬道盡頭的石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說不出話——

八面青銅鏡圍成八卦陣，每面鏡子里都映出不同的星空圖。鏡陣中央的祭臺上，靜靜放著那個壁畫中的青銅匣子。

齊羽突然慘叫一聲。他手中的厭勝錢已經(jīng)燒得通紅，銅汁正順著指縫往下滴。我這才發(fā)現(xiàn)祭臺周圍散落著七具現(xiàn)代人尸骨，每具天靈蓋上都釘著枚同樣的銅錢。

白瑤卻笑了。她解下玉佩放在祭臺凹槽里，鏡子里的星空開始飛速旋轉(zhuǎn)："原來如此，要開匣子得先回答鏡子的謎題。"

最中間的銅鏡突然映出個戴三瞳面具的人影，沙啞的聲音直接炸響在腦殼里：

"后生，可知觀星者為何要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