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鳥在秋日里遷徙,澄黃的樹葉鋪滿大地。暖陽在人們身上灑下痕跡,少年抬頭望著前方漫長的道路,路的盡頭是尚未消散的人影」
然而,這次卻沒有見到朝陽映照下秋雨的回響。水珠斜著拍打在車窗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留下一道道水漬。白穆凝視著車窗上連串滾動的水珠,它們一點點倒映在他的眼眸中。雨聲夾雜著父親低沉沙啞的聲音:“小穆啊……上了高中也不能放松警惕哦……”
白穆聽后,身子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他僵硬地挑了挑睫毛,轉(zhuǎn)過頭看向父親,輕聲應(yīng)道:“嗯,我明白了……”可是父親的話并沒有如雨水般消散,而是帶著沉重繼續(xù)傳來:“我不希望你的成績下降太多。”
白穆低下頭,小聲嘟囔著:“但是對您來說,下降五分以上就算很多了吧……”
“你說什么?”父親的話語輕柔,卻裹挾著冰冷的寒意,那一刻,周圍的空氣仿佛驟然降溫了八度。
“沒什么,我盡量保持……”白穆帶著些許慌亂應(yīng)答著,他的目光落在脖頸處的吊墜上。他緩緩地握住那吊墜,又輕輕地松開;吊墜的顏色由淺藍(lán)漸漸過渡到深綠。
“不過托您的‘?!医跻荒甓紱]有聯(lián)系過我的朋友了……”白穆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暗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脖子上的那條項鏈——準(zhǔn)確地說,這算是朋友們留下的印記,雖然不多,但已足夠。他也不想再與眼前的這個施暴者多說什么,也許這樣的期望對他而言太過奢侈,所以沉默無疑是最好的應(yīng)對方式。
風(fēng)漸漸停息,雨水也慢慢消散。父親的車緩緩?fù)O?,輪胎陷入水坑,水波蕩漾間,接住了遍地堆積的黃葉。
“好了,我已經(jīng)送你到公寓樓下了,自己上去?!备赣H說完便打算往回走。“父親,那個……我的膝蓋已經(jīng)被您打傷了,可不可以……”白穆怯生生地說道。
“不行,自己上去。”父親冷冷地打斷了白穆未竟的話語,“就算是樓梯,也得自己爬上去。這是你選擇在校外居住的后果?!?/p>
那話語從一個有溫度的人口中說出,卻如雨后的寒風(fēng)般冰冷刺骨。
對話就此終結(jié)?!昂冒伞!卑啄峦现欣畛⒌碾A梯挪去。他無法強迫父親給予所謂的幫助,膝蓋上的傷口疼得厲害,可他也只能忍著,慢慢地往上爬……他試把行李拖上去,行李很沉,傷口也很疼,但還不至于影響走路……
白穆艱難地辦完手續(xù),一步一挪地走到門口,輕輕扶著手掃門卡,推開門——門內(nèi)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息,像是雨水過后的味道。膝蓋上的擦傷看起來有些嚴(yán)重了,他撐著身子關(guān)上門,然后把所有行李一一整理好,床上用品、沐浴露等都放在該放的位置。整理妥當(dāng)后,他癱坐在沙發(fā)上,瞬間壓出了褶皺。他扯下頭上的皮筋,握住發(fā)尾,撐開皮筋繞了幾圈,扎了個偏低的馬尾。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下午4點59分,時間有點晚了。他心里想著,碘伏落在家里了,不過似乎不影響行動,就不擦了吧。他的心里泛起了一絲漣漪。
白穆慵懶地將頭倚靠在沙發(fā)背上,發(fā)絲散亂地堆積在枕面上。他摘下那副半框眼鏡,輕輕放在桌上,隨后抱起枕頭,俯身趴在胸前,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出神……陽臺那邊,風(fēng)兒忽然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毫無預(yù)兆地就把那些葉子帶走了,只留下一片空寂。
“話說回來,我是不是應(yīng)該去見見他呢?”白穆猛然回過神來,“我是不是該去看看他呢?”他喃喃自語著,拿起手機,點開那個滯留在去年二月的電話號碼。出乎意料的是,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聽筒里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
“喂?穆穆,聽得見嗎?”
“聽得見……”白穆輕聲回應(yīng)著,那聲音聽起來如此熟悉又親切,“找我有什么事嗎?”朋友輕聲問道。
“那個,你是住學(xué)校還是……”白穆話未說完,但對方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接下來的問題:“住公寓,怎么?不會是想讓我去找你吧?”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小凜……”白穆回應(yīng)著對方的猜測,有些生疏地喚著對方的小名,“都叫我小名了,我不去是不是不太好?不過,約我去上床嘛?!卑矂C戲謔地說著,后面還輕輕地笑了起來。
雨聲淅瀝中,白穆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fā)顫。他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怨氣:"你去死吧......"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自己失態(tài)了。
電話那頭傳來討好的聲音:"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愿大人原諒啦~"那刻意賣萌的語氣讓白穆更覺反胃。
"神經(jīng)??!"他直接掐斷通話,憤懣地把手機扔到一旁。胸口起伏著,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無處發(fā)泄,只能狠狠捶打懷中的抱枕。但并不好的身體狀況讓他連發(fā)泄都顯得力不從心。
時間如同凝滯一般難熬。白穆扶著墻壁,步履蹣跚地走向書房。他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拂過書脊,最后隨手抽了一本泛黃的舊書。回到客廳,他蜷縮在沙發(fā)里,凌亂的發(fā)絲垂落,遮住略顯蒼白的面容。
目光落在字里行間,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的雨滴順著窗沿滑落,在地上綻開細(xì)小的水花。
就在這時,一陣清晰的敲門聲打破了雨中的寂靜。白穆合上書,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門口。門鎖輕響,伴隨著"啪"的一聲,門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澄黃明亮的眼眸,像極了秋日的暖陽。來人舉手打了個招呼:"嗨。"
夜色深沉,雨點敲打著窗欞。安凜站在門口,看著白穆那雙湛藍(lán)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我干了什么?你這樣盯著我看,讓人怪不自在的。不會是太喜歡我了吧?"
白穆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本來想讓你進來避雨的,不過現(xiàn)在想想,還是算了。"
"別這樣嘛!"安凜立刻換上一副甜膩的語氣,"穆穆你最好了~"話雖這么說,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在故意捉弄自己。
傷口的疼痛讓白穆語氣也愈發(fā)惡劣:"行了行了,趕緊進來,記得關(guān)門。真受不了你這套。"話音未落,一陣劇痛襲來,他不由自主地彎下腰,手扶著墻壁,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你怎么了?"安凜立刻收起嬉皮笑臉,快步上前攙住他搖晃的身體,"家里有碘伏嗎?要不要我?guī)湍阆荆?看著白穆額頭滲出的汗珠,他的心揪成一團,"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不要你管,一點都不要?!卑啄碌穆曇艏?xì)若蚊吟,仿佛刻意不想讓對方捕捉到。
“那可不行,按你說的,這里沒有碘伏。門卡可以給我嗎?”安凜的語氣意外地溫柔?!半m然很疼……”白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不管怎樣,就算不影響行動,也得照顧好自己啊?!?/p>
“每次這種時候,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白穆說著,“房卡放在床頭柜上,又讓你照顧我了。不過,叫你來不是為了這個?!?/p>
“總之,我扶你到沙發(fā)上去坐會等我回來好嗎?不用擔(dān)心,下雨天我會注意安全的?!彼蛔忠活D地說著。
白穆垂下頭,心里泛起絲絲波瀾:“又給他添麻煩了?!边@種感覺讓他難以啟齒,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安凜小心翼翼地扶著白穆在沙發(fā)上坐好,沙發(fā)因為他們的動作起了些許褶皺?!白?,等我回來,房間我可以進吧?”“如果你不隨手拿件衣服的話?!?/p>
在靜謐的房間內(nèi),安凜凝視著白穆,疑惑像細(xì)絲般纏繞在他的眉宇間。白穆面容嚴(yán)肅,那話語似是沉重的石塊砸入安凜的心,“你不要忘了,你真干過這事兒?!彼ё智逦總€字都像是在宣告著不可更改的事實。
“好吧,我不拿?!卑矂C無奈地撇撇嘴,那表情似是被強迫接受了一種不公?!澳氵@樣說話好像本來打算要拿一樣?!彼敛涣羟榈亟抑f傷疤。
“總之這不是重點吧?我先去買藥回來再說可以嗎?”安凜蹲下身,宛如安撫孩童般,聲音里帶著幾分局促與不安。
“不要像哄小孩一樣跟我說話”白穆低垂著頭,目光直直落在安凜身上,“你先下去吧,我會等你的,在20分鐘內(nèi)回來可以嗎?不然我會擔(dān)心的……”
“放心,我不會死的?!卑矂C臉上掛著賤兮兮的笑,那溫柔的眼神在抬頭回應(yīng)時,似乎是在努力驅(qū)散這壓抑的氛圍,又像是在訴說著某種無法割舍的情感。
“你還是去死吧……”
“錯了,馬上滾?!卑矂C嬉皮笑臉地舉手投降,隨后站起身朝著房間門口走去。走到床邊時,他把房卡揣進口袋,說道:“走了,會按時回來?!蹦窃捳Z輕松幽默,似是將剛才的緊張一掃而空。
水滴不斷地墜落,秋天的雨雖不及春夏豐沛,卻自有一股蕭瑟之意。它既無春日的柔和,也缺夏日的清涼,反而攜帶著冬日將至的寒意。白穆不禁憂慮,那人會不會因這涼意而感到寒冷,畢竟,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慵懶地倚在沙發(fā)里,被壓住的發(fā)絲令脖頸微微發(fā)癢。他拿起手機瞥了一眼時間,17:31,隨后闔上雙眼小憩,靜候著那熟悉的門吱呀開啟的聲響。
許久之后,門禁卡刷卡的“滴滴滴”聲在靜謐的空間里格外刺耳。
“我回來了?!卑矂C清越的聲音傳來,隨之把門卡放在桌上。“嗯?!卑啄碌痛瓜卵酆煟抗饷噪x地落在那抹明亮的黃色身影上,“你是不是快睡著了?”安凜隨手帶上房門,對著眼前的傷者問道?!暗珜嶋H上,你清楚得很,我向來不易入眠,我是那種極易被失眠困擾的人啊。”白穆說著。
在柔和的燈光下,安凜輕緩地走來,手中的藥品袋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他將袋子放在茶幾上,小心翼翼地取出裝著碘伏的小瓶。白穆坐在沙發(fā)上,膝蓋處有一道新鮮的傷口。
"雖然我也知道就是了。"安凜低聲說著,用棉簽蘸取碘伏。當(dāng)棉簽輕觸傷口時,白穆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
"疼嗎?"安凜關(guān)切地問,溫?zé)岬臍庀⑤p輕拂過受傷的皮膚。
"沒有。"白穆故作鎮(zhèn)定。
"別逞強……"安凜的動作微微一頓,澄黃的雙眸對上對方的眼睛,"是不是很痛?"
短暫的沉默后,白穆終于承認(rèn):"其實很疼……”
安凜輕聲說:"沒事啦,先苦后甜……我買了抹茶慕斯蛋糕,我記得你很喜歡抹茶。"他的動作依然輕柔,專注地處理著傷口。
金黃的發(fā)絲在雨后的陽光下泛著柔和光澤,白穆垂眸望著為自己包扎的安凜,氣氛靜謐得能聽見紗布摩擦的細(xì)微聲響。
"給你好的你就收著。"安凜手上動作不停,語氣里帶著幾分佯裝的嫌棄,"不想讓我對你這么好,就少對我操心。"
白穆不經(jīng)意間伸手揉了揉那頭金色短發(fā),仿佛回到從前。安凜愣了一下,抬眸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小時候你經(jīng)常這樣摸我頭。"
"嗯,但得等我包扎完。"安凜輕笑著回應(yīng),手上的動作依舊專注。他利落地纏好紗布,語帶調(diào)侃:"你爸下手可真夠狠的。"
"你這話說得,好像平時打我就很溫柔似的。"白穆故作抱怨。
安凜站起身,看著眼前的人,眼里閃爍著促狹的笑意:"蛋糕該吃了吧?要是你不方便,我去拿過來。雖然...抱歉,但我還是想笑。"
柔和的陽光從門口斜射進來,照在木質(zhì)餐桌上,那塊蛋糕泛著奶油的微光。安凜單手托起,輕輕推到白穆面前,“吃吧,我等會兒就得走了,明天拿了書直接去上課?!彼Z氣溫和,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
白穆咬了咬唇,眼神黯淡下來,“不能多待一會兒嗎……”聲音細(xì)如蚊吶,尾音帶著淺淺的顫抖,像是竭力掩飾的失落?!昂貌蝗菀撞乓娒姘 彼氖种笩o意識地摩挲著桌沿,仿佛想借此抓住什么珍貴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安凌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拉過椅子坐在她身旁,偏頭望向他略顯委屈的側(cè)臉?!斑€真是委婉呢,”他低笑了一聲,眼底卻滿是柔和的寵溺,“估計是你看我的文章看多了,連說話都這么講究措辭?!彼揶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樣挺好的?!?/p>
白穆轉(zhuǎn)過頭來,正好與他的視線相撞,但還是忍不住點點頭表示默認(rèn)。安凜的語氣忽然變得調(diào)侃起來,“不過你倒是別擔(dān)心,我估計會被一堆女生圍堵?!?/p>
白穆愣了幾秒,怨氣十足道:“誰擔(dān)心這個啊……”他低頭挖了一勺又一勺蛋糕,撇著嘴,似乎在發(fā)泄不滿。
安凜注視著他的小動作,嘴角弧度越發(fā)明顯。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她頸間,那里掛著一條銀色的細(xì)鏈,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霸瓉砟氵€戴著它……”他的嗓音輕了一些,帶了些暖意,“只要你喜歡就好,穆穆?!?/p>
他驀然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一時間竟有些失神。安凜的眉梢依舊掛著笑意,但話語間已染上幾分認(rèn)真:“以后的文章也需要你幫我修改哦”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靜,卻又流淌著彼此都能感知到的溫暖。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能夠聽見心跳的回響。
很快,安凜便要離開了。雨后的空氣格外清冷,白穆站在檐下,看著安凜略顯單薄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那句“不要太想我”還在耳邊回蕩,帶著幾分故作輕松的俏皮。他低頭看了眼腕表,18:36,時間剛剛好。
回到房間,他整理起了必要的東西。直到將項鏈輕輕放在床頭柜上時,手指才微微一頓。溫?zé)岬乃硽柙谠∈依铮R中的男人濕發(fā)垂落,還滴著水,皮膚泛著病態(tài)的白。
他搬來凳子坐在墻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毛巾邊緣。窗外暮色四合,雨后濕潤的街道泛著微。
吹風(fēng)機的嗡鳴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白穆站在鏡前,指尖梳理著發(fā)絲,直到最后一縷濕意消散。他逐一點熄了屋內(nèi)的燈光,只留下臥室一角昏黃的臺燈。
客廳茶幾上躺著一本攤開的書,書頁微微卷起,似乎在等待主人歸來。但他已無心閱讀,只想沉入柔軟的被窩。懷中抱著那只陪伴多年的舊熊,它見證了歲月流轉(zhuǎn),承載著童年的溫暖記憶。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他的睫毛輕輕合上,黑發(fā)散落在枕間。這些年來,他總在失眠中度過漫漫長夜。此刻,思維漸漸停滯,只有窗外的月色靜靜流淌。
星空下,路燈沿著街道延伸,樹影婆娑,驚起幾只棲息的飛鳥。未來如同這夜色般深邃難測,但人們依然相信,每一個清晨都會帶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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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5000 +,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