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血色新生
朱紅燈籠的光暈在雕花窗欞上搖曳,銅鏡里出的陌生面容讓我指尖發(fā)顫。眼角那顆淚痣隨著燭火明滅,像極了云臺上被罡風(fēng)刮出的傷痕。腕間金鈴隨動作叮當(dāng)響,聲音刺得太陽穴突突跳動。
"姑娘可算醒了。"老鴇推門帶進(jìn)一股脂粉味,染著蔻丹的指甲掐進(jìn)我下巴,"沈公子包了整月,媽媽我勸你別動歪心思。"
"什么沈公子..."錦被滑落時露出肩頸處的紅痕,皮膚上殘留的松木香與記憶中沈星回袖口的熏香重疊。這不是云臺——這個認(rèn)知比膝窩挨的那一棍更令人窒息。龜奴的棍棒帶著破風(fēng)聲砸來,喉管里灌入的迷藥泛著鐵銹味。
"放...開..."指甲在檀木地板上刮出五道白痕,藥力讓視線里的紗帳開始扭曲變形。老鴇繡著金裙角在眼前晃動,她彎腰時發(fā)髻上的銀步搖垂下來,晃蕩著映我渙散的瞳孔。
"進(jìn)了樓楚館的姑娘,頭三天都得這么著。"她捏開我的嘴又灌進(jìn)半盞藥湯,"等認(rèn)了命,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我撫過鎖骨上的咬痕,這個動作記憶里的蟠龍柱轟然倒塌——三百年前百花,我躲在柱后偷看沈星回時指甲也曾這樣無意識地刮過柱身。
紅紗帳突然無風(fēng)自動,被藥力灼的神經(jīng)末梢變得異常敏感,能聽到紗帛纖維一根根斷裂的脆響。撕扯下的碎紗落地竟發(fā)出玉磬相擊的清音,那些猩紅碎片在青磚地上移動重組,漸漸浮現(xiàn)出云臺特有的青玉磚紋路
"這是..."指尖剛觸到花紋,耳畔就炸開男仆氣般的聲音。幻覺中他肋間黑霧化作的利爪正撕開自己胸膛,三根斷裂的金線在心臟上纏成死結(jié)。而此刻真實(shí)灼燒著掌心的,是隨花紋浮現(xiàn)的暗紅印記——與男仆頸側(cè)如出一轍的情絲噬痕。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粘稠。蜷在角落數(shù)著青縫里的血漬時突然發(fā)現(xiàn)正在延伸。像有看不見的刻刀順著磚縫游走,漸漸刻出樓楚館全景的輪廓。東南角那盞未點(diǎn)燃燈籠突然亮起紅光,照出門楣上被風(fēng)雨侵蝕的匾額——那上面分明是三百年前沈星回親手題寫的"云棲閣"三字。
銅鏡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片中,我看見無數(shù)個自己正從不同時空的鏡面里爬出來。穿神女服的、著粗布衣的、披嫁裳的,最后定格在鏡框殘片里的,是著紅紗的現(xiàn)在。她們同時開口,聲音疊成男仆臨終的詛咒:"我要你們在情欲里糾纏不休。"
窗欞外傳來打更聲,掌心印記突然劇痛。那三根金線從皮膚下鉆出來,一端連著我的心口,另兩端穿透墻壁延伸向無盡的黑暗。其中一根金線突然繃直,拽得我踉蹌?chuàng)湎驃y臺。胭脂盒翻倒時,殷紅的粉末在臺面上鋪開成天門的形狀。
"沈..."名字卡在喉嚨里變成血沫。妝奩里那支斷成兩截的玉簪突然開始滲血,血珠滾過臺面時,映出沈星回正走進(jìn)對面花樓的背影。他腰間玉佩撞在門框上,發(fā)出的聲響與三百年前云臺晨鐘分毫不差。
樓下的笙簫聲忽然變了調(diào)。龜奴們雜亂的腳步聲在樓梯口停滯,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粘稠的、仿佛無數(shù)人同時低語的嗡鳴。我爬到窗邊掀起紗簾,看見中庭那株百年海棠正在凋零——花瓣落地時都化作青玉磚碎塊,而樹根處滲出的暗紅液體正順著磚縫流向我的窗口。
"姑娘怎么跪在這兒?"老鴇的聲音在背后炸響。她新?lián)Q的絳紫裙擺掃過滿地碎鏡,繡鞋尖踢到半截玉簪時突然僵住。那簪子突然立起來,斷口處伸出無數(shù)血絲纏住她的腳踝。
銅鏡碎片突然全部浮到半空。每一片里都映出不同的場景:沈星回在云臺拂袖而去、男仆被裂縫吞噬、我穿著嫁衣從樓閣躍下...最后一塊碎片徑直飛向老鴇眉心,在她額頭上刻出與我一模一樣的情絲印記。
"啊——"她的慘叫還卡在喉嚨里,整座樓楚館突然劇烈震動。所有燈籠同時熄滅,唯有我掌心印記發(fā)出血光。三根金線在黑暗中繃得筆直,其中一根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是沈星回摔碎了酒盞?還是男仆臨終前捏碎了我的玉簪?
妝臺上的胭脂突然沸騰。那些殷泡沫里浮出無數(shù)張人臉,他們開合著重復(fù)同一句話:"你不掉的..."當(dāng)我伸手想攪散泡沫時,整條手臂突然陷入粘稠的液體。胭脂水下冰冷的腕,分明是三百年前沉在瑤池底的一具白骨。我努力瞇起眼睛想看清那句白骨的長相,卻在湊近時驚愕得連驚叫聲都發(fā)不出...
這張臉分明是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