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月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郵件,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無法敲下回復鍵。人力資源部的通知清晰明了:"經(jīng)公司高層討論,您的調(diào)職申請暫不予批準??屏猪椖窟M入關(guān)鍵階段,需要您與原團隊繼續(xù)合作完成。"
一周前,她還在為如何遠離宋之珩而申請調(diào)職;一周后,命運卻以最殘酷的方式將他們重新綁在一起——宋父的去世,車禍真相的揭露,以及那個未完成的金融犯罪調(diào)查。
手機屏幕亮起,是宋之珩的短信:"公司通知你了嗎?關(guān)于項目的事。"
季明月簡短回復:"嗯。"
"我們需要談談。"宋之珩很快回復,"關(guān)于父親留下的線索。"
季明月咬了咬下唇。理智告訴她應該保持距離,但那些未解的謎團和父親死亡的真相像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她走向宋之珩。最終,她回復:"明天辦公室談。"
放下手機,季明月走到窗前。五月的陽光明媚得不合時宜,仿佛在嘲笑人間的悲歡離合。宋父的葬禮定在后天,她還沒決定是否參加。一方面,她感激老人臨終前的坦白;另一方面,那個雨夜的陰影依然揮之不去。
"明月?"母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吃晚飯了。"
餐桌上,母親做了季明月最愛吃的紅燒排骨,但兩人都沒什么胃口。自從發(fā)現(xiàn)父親死亡的真相后,家里氣氛一直很沉重。
"你決定去參加宋董事長的葬禮了嗎?"母親突然問。
季明月戳著碗里的米飯:"不確定。感覺...很奇怪。"
"他臨終前說出了真相,為你父親正名。"母親輕聲說,"而且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保護我們。"
季明月抬頭:"媽,你真的原諒他了嗎?即使他隱瞞了真相這么多年?"
母親放下筷子,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恨了七年,我累了。而且...你爸爸如果活著,也不會希望我們活在仇恨中。"她頓了頓,"尤其是對宋之珩那孩子...他是無辜的。"
季明月沒有回應。無辜?或許吧。但每次看到宋之珩,她就會想起那個雨夜,想起父親冰冷的身體,想起七年來的每一個孤獨夜晚。
"他這幾天怎么樣?"母親小心翼翼地問。
"誰?"
"之珩。"
季明月聳聳肩:"表面很堅強,在處理公司和他父親的后事。但..."她想起昨天在公司偶遇時,宋之珩眼下濃重的陰影和消瘦的臉頰,"他不太好。"
"失去最后一個親人..."母親嘆息,"你去看看他吧,哪怕只是作為同事。"
季明月含糊地應了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但夜深人靜時,她躺在床上,眼前全是宋之珩憔悴的樣子。那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如今背負著家族秘密和喪父之痛,獨自面對一切。
第二天早晨,季明月比平時早了一小時到公司。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她泡了杯咖啡,試圖集中精力工作,但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向即將到來的談話。
"這么早?"
宋之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季明月差點打翻咖啡。他今天穿了全黑西裝,襯得臉色更加蒼白,右臂上別著一小塊黑紗,顯然是 mourning 的標志。
"嗯,有些文件要處理。"季明月強迫自己語氣平靜,"你...準備好明天的葬禮了嗎?"
宋之珩走到她對面坐下,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父親留下了些線索,關(guān)于楊成林背后的人。"
話題轉(zhuǎn)得如此之快,季明月知道他在回避談論葬禮和父親。她接過文件夾,里面是幾張銀行轉(zhuǎn)賬記錄的復印件和一份名單。
"這些是..."
"父親秘密調(diào)查的資料。"宋之珩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仿佛在討論別人的事,"楊成林在過去五年里,定期向一個離岸賬戶轉(zhuǎn)賬,金額巨大。收款人代號'W'。"
季明月仔細查看記錄:"這個'W'會是誰?"
"不確定。但父親在最后那本日記里提到,'W'很可能是公司內(nèi)部高層。"宋之珩指著名單,"這些人都有嫌疑。"
名單上有十幾個名字,包括科林的幾位董事和高級經(jīng)理。季明月突然指著一個名字:"威廉·張?首字母是W。"
"財務總監(jiān),父親的老部下。"宋之珩搖頭,"不太可能。但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
季明月翻到最后一頁,是一張模糊的照片,上面是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車禍現(xiàn)場不遠處,車牌被故意遮住。
"這是...?"
"匿名寄給父親的。拍攝于車禍當晚,就在楊成林逃逸后。"宋之珩的聲音微微發(fā)緊,"車里很可能就是'W',楊成林的共犯。"
季明月的心跳加速。如果真如宋之珩所說,那么找出這輛車的主人,就能揭開父親死亡的全部真相。
"接下來怎么辦?"
"我聯(lián)系了警方的老朋友,幫忙查這輛車。"宋之珩合上文件夾,"但需要時間。在此之前..."他猶豫了一下,"公司要求我們繼續(xù)合作完成科林項目。你...沒問題吧?"
季明月避開他探詢的目光:"只是工作。"
"只是工作。"宋之珩輕聲重復,站起身,"我去準備葬禮事宜。明天...不必勉強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季明月胸口一陣發(fā)緊。七年前,她沒能參加宋之珩母親的葬禮,因為那時他們已經(jīng)"分手";七年后,她該以什么身份出席他父親的葬禮?前女友?同事?還是...共同調(diào)查真相的伙伴?
第二天清晨,季明月站在衣柜前猶豫不決。黑色連衣裙掛在最顯眼的位置,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她做決定。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去嗎?"
季明月深吸一口氣,回復:"去。"
葬禮在城郊的墓園舉行。季明月遲到了十分鐘,悄悄站在人群最后?,F(xiàn)場人不多,大多是宋家的老友和公司高層。宋之珩站在最前排,挺拔的背影在眾多花圈中顯得格外孤獨。
牧師念完悼詞,眾人依次上前獻花。季明月等到最后才走上前,將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碑上刻著簡單的文字:"宋青山,慈父良師"。照片中的宋父微笑著,眼神溫和,與季明月記憶中那個威嚴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
"謝謝你來。"
宋之珩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旁,聲音低沉沙啞。他眼下是濃重的陰影,顯然很久沒好好休息了。
"應該的。"季明月輕聲說,"你父親...是個好人。"
宋之珩微微點頭,目光落在墓碑上:"他最后的心愿是真相大白,還你父親一個公道。"
季明月喉嚨發(fā)緊:"我們會做到的。"
葬禮結(jié)束后,賓客們陸續(xù)離開。季明月本想直接回家,卻在停車場被一位白發(fā)老人攔住。
"季小姐?"老人和藹地問,"我是宋青山的老友,姓陳。能借一步說話嗎?"
季明月跟著陳老走到一棵大樹下。老人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U盤:"青山臨終前托我轉(zhuǎn)交給你。里面是他最后的懺悔和...一些你可能需要的證據(jù)。"
季明月接過U盤,心跳加速:"謝謝。為什么他不直接交給之珩?"
"有些話...他只想對你說。"陳老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青山很后悔當年的懦弱,但他始終認為,你和之珩不該因為上一代的錯誤而錯過彼此。"
季明月握緊U盤,不知如何回應。陳老拍拍她的肩,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家,季明月立刻打開電腦插入U盤。里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標題是"給季明月的懺悔"。
點擊播放,宋父憔悴的面容出現(xiàn)在屏幕上。背景是醫(yī)院病房,拍攝時間顯然就在他去世前一天。
【季小姐,當你看到這個視頻時,我已經(jīng)不在了?!克胃傅穆曇籼撊醯逦?,【有些話,我必須親口對你說...】
視頻中的老人深吸一口氣,眼中含淚:【首先,我對你父親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不是我懦弱地屈服于楊成林的威脅,真相早就大白了...】
季明月屏住呼吸,緊盯著屏幕。
【你父親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正直的人?!克胃傅穆曇暨煅柿耍灸峭砦覀兗s好交換楊成林貪污的證據(jù),沒想到他會下此毒手...我趕到時已經(jīng)晚了,但我發(fā)誓,我盡全力想救活他...】
視頻切換到一段模糊的行車記錄儀畫面,顯示宋父確實在車禍后第一時間趕到,拼命想將季父從變形的車中救出。季明月捂住嘴,淚水模糊了視線。
畫面切回宋父:【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楊成林和他的同謀。最近終于有了突破——】他湊近鏡頭,聲音突然變得急促,【威廉·張就是'W'!他和楊成林勾結(jié)多年,挪用公司資金上億。你父親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所以他們...】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條錯誤信息:"文件損壞,無法繼續(xù)播放。"
"不!"季明月猛敲鍵盤,嘗試各種方法恢復文件,但都失敗了。最關(guān)鍵的部分,就這樣中斷了。
她抓起手機想打給宋之珩,又猶豫了。威廉·張是財務總監(jiān),在科林位高權(quán)重。沒有確鑿證據(jù)就指控他,不僅危險,還可能打草驚蛇。
反復思考后,季明月決定先去公司查查威廉·張的背景。作為項目負責人,她有權(quán)限查閱部分高管資料。
第二天一早,季明月提前兩小時到公司,趁沒人的時候登錄內(nèi)部系統(tǒng)。威廉·張的檔案看起來很干凈——名校畢業(yè),從業(yè)二十年,無不良記錄。但在一份不起眼的附屬文件里,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關(guān)聯(lián)公司,注冊地在開曼群島,正是那個離岸賬戶的所在地。
"找到什么了?"
宋之珩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季明月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嚇到你了?抱歉。"宋之珩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屏幕上,"威廉·張?你懷疑他?"
季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將U盤的事告訴了他。宋之珩聽完,臉色變得異常嚴肅:"父親從未向我提過這個。視頻還能恢復嗎?"
"我試過所有方法,都不行。"
宋之珩沉思片刻:"我們需要更多證據(jù)。威廉下周要去新加坡出差,我會想辦法查他的電腦。"
"太危險了!"季明月脫口而出,"如果被發(fā)現(xiàn)..."
"我會小心的。"宋之珩打斷她,眼神堅定,"為了父親,也為了你父親。"
季明月想反對,卻找不到理由。這是他們離真相最近的一次,不能放棄。
接下來幾天,兩人表面上專注于項目,暗地里卻各自收集威廉·張的信息。季明月發(fā)現(xiàn)他與楊總有多筆可疑資金往來;宋之珩則查到他在車禍后不久突然購入了一套豪宅,資金來源不明。
周五晚上,項目組舉行階段性慶功會。季明月本想借口不去,卻被李總強行拉去:"你是負責人,必須出席!"
慶功會在公司附近的高級餐廳舉行。威廉·張作為財務代表也來了,舉止優(yōu)雅,談吐得體,很難將他與陰謀和謀殺聯(lián)系起來。季明月強迫自己保持自然,但每次與他對視,都會想起視頻中宋父那句未說完的指控。
"季翻譯,"威廉突然走到她身邊,遞上一杯香檳,"聽說項目進展很順利?"
季明月接過酒杯,手指微微發(fā)抖:"是的,多虧各部門配合。"
"宋總很欣賞你的能力。"威廉微笑,眼中閃過一絲季明月讀不懂的情緒,"聽說你們...認識很久了?"
季明月心頭一緊:"只是校友。"
"是嗎?"威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宋老葬禮上,我看到你了。站在家屬區(qū)...很親密的位置。"
季明月的后背滲出冷汗。威廉在試探什么?他是否知道他們在調(diào)查他?
"宋董事長是我很尊敬的長輩。"她盡量保持聲音平穩(wěn),"我和宋總...只是工作關(guān)系。"
威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zhuǎn)身離去。季明月長舒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她需要立刻警告宋之珩,威廉可能起疑了。
走出餐廳,季明月?lián)芡ㄋ沃竦碾娫挘瑓s無人接聽。夜色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她決定直接去宋之珩的公寓,反正有項目文件要交給他。
剛走到停車場,手機突然響起。是宋之珩:"明月?我剛在開會,什么事?"
"威廉起疑了!"季明月壓低聲音,"他剛才試探我們的關(guān)系,還提到在葬禮上看到我..."
"你在哪?"宋之珩的聲音驟然緊張。
"公司停車場,正準備去你那..."
"別動!我馬上過來。"宋之珩急促地說,"威廉的人可能在監(jiān)視你。"
季明月心頭一凜,環(huán)顧四周。停車場燈光昏暗,幾輛車零散地停著,看不出異常。但她還是快步走向自己的車,決定先離開這里。
剛打開車門,一陣刺眼的遠光燈突然照來。季明月抬手遮眼,隱約看到一輛黑色轎車正向她疾馳而來,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恐懼如電流般竄過全身。她本能地向旁邊閃避,卻還是被后視鏡刮到,重重摔倒在地。黑色轎車急剎停下,車門打開,一個黑影向她走來。
季明月掙扎著想爬起來,右腿傳來劇痛。黑影越來越近,她終于看清了——是威廉·張!
"季小姐,這么不小心?"威廉蹲下身,聲音冰冷,"需要我送你去醫(yī)院嗎?"
季明月向后退縮:"不用...宋之珩馬上就到..."
威廉的眼神一凜:"你們果然在調(diào)查我。"他從口袋里掏出什么,"可惜,太晚了..."
一道銀光閃過,季明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引擎轟鳴和刺耳的剎車聲。
"明月!"
宋之珩的聲音!季明月睜開眼,看到宋之珩的車橫在她和威廉之間。威廉迅速退后,跳上自己的車疾馳而去。
"明月!你怎么樣?"宋之珩沖到她身邊,臉色慘白。
"腿...可能骨折了..."季明月咬牙忍住疼痛,"威廉...他想..."
"我知道,我看到他拿刀了。"宋之珩小心地檢查她的傷勢,"別動,我叫救護車。"
季明月抓住他的手:"不...先離開這里...他不只一個人..."
宋之珩立刻領(lǐng)會,輕輕將她抱起:"忍一忍,我送你去醫(yī)院。"
被放入車后座時,季明月已經(jīng)疼得滿頭冷汗。宋之珩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聲音顫抖:"堅持住,十分鐘就到醫(yī)院。"
車子駛出停車場,季明月的意識開始模糊?;秀敝?,她聽到宋之珩在打電話報警,聲音急促而憤怒。窗外的街燈連成一片模糊的光帶,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隧道。
"別睡,明月!跟我說話!"宋之珩焦急地喊道。
季明月想回應,但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淹沒了她的意識。最后看到的,是后視鏡中宋之珩通紅的雙眼和緊咬的嘴唇。
再次有意識時,刺眼的白色燈光讓季明月立刻閉上了眼。消毒水的氣味,規(guī)律的"滴滴"聲,還有遠處模糊的說話聲...她在醫(yī)院。
"...顱內(nèi)出血...需要立即手術(shù)..."一個陌生的男聲說。
"無論花多少錢,一定要救她!"宋之珩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認不出來。
季明月想叫他,卻發(fā)不出聲音。黑暗再次襲來,將她拖入無夢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感覺到有人握著她的手,溫暖的觸感透過層層迷霧傳來。還有低沉的抽泣聲,像是有人極力壓抑著悲痛。
"明月...求你..."宋之珩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別離開我...不能再失去你..."
她想回應,想告訴他她會沒事,但身體不聽使喚。黑暗中,她看到父親微笑著向她招手,然后是宋父,兩人并肩站著,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她在心中吶喊,"我還不能走..."
監(jiān)護儀突然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叫聲:"病人情況危急!準備搶救!"
季明月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回,墜入無盡的疼痛和黑暗中。最后的意識里,她聽到宋之珩撕心裂肺的呼喊:"明月!"
然后,一切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