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火的楓葉把微風帶到小巷,老舊的墻略微脫皮,李玉媚正靠在自家陽臺,感受著風兒拂過臉頰的輕柔感。
落日的余暉灑下,整個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層昏黃色,靜謐且美好,茂密的樹葉左右搖晃,發(fā)出“瑟瑟”聲,視線下瞥,突如其來的目光交錯,李玉媚不禁愣住。
只見少年身穿簡單的白體恤與牛仔褲,渾身散發(fā)著清冷感,有種“生人勿近”的意思,眉骨處似乎還有條細細的傷疤,忽而,發(fā)絲吹落在嘴角,很快,李玉媚便默默地移開了視線,轉(zhuǎn)身,邊往屋里走邊將發(fā)絲別到耳后。
——
“媚媚,吃飯了!”賀女士的話語聲從廚房傳入耳畔。
“來啦!”隨后李玉媚拿著碗筷,走向飯桌,又看向沙發(fā)上的李同志,“爸別看了,端菜?!?/p>
李同志放下報紙,站起身,“就是要多看看報紙,好緊跟時事,了解國家大事。”
熱菜上桌,冒著縷縷白煙,“我跟你們說,報紙真的是個好東西……”
李玉媚沒忍住“噗嗤”一笑,李同志又要開始他的演講了。
結(jié)果,最后被賀女士“制裁”了。
“飯桌上不談?wù)摗畤掖笫隆闭f著賀女士就往他的碗中夾了一撮菜,“你待會吃好,把碗洗了,就下樓找你的牌友去,他們是你的‘知己’,我跟媚媚是‘俗人’,不懂?!?/p>
“嘿,你……”李同志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被賀女士的一個眼神硬是憋回去了。
暮色一點一點地籠罩住黃昏,路邊的路燈亮起。
“唉,韓麗也真的是狠心哦,孩子說不要就不要了。”聞言,李玉媚悄悄抬眸,嘴里咀嚼的速度不由得放慢。
“那曾軍華更不是個東西,小曾那么優(yōu)秀、懂事的孩子,他不好好對人家就算了,天天酗酒,口無遮攔,連‘雜種’‘狗東西’‘賠錢貨’這種暴力語言也能對自己的親兒子說?!?/p>
李同志酌了口白酒,嘴巴一咧,“可不嗎!我前天從他家路過,看到他直接把酒瓶朝那孩子的臉上扔,人家是一點沒躲?!?/p>
“苦命的孩子啊!咱們作為鄰居能幫點就幫點吧!”賀女士直搖頭。
李玉媚將嘴里的菜咽下去,“媽,你們說的是誰呀?”
“就是王奶奶家隔壁鄰居,那個曾軍華動不動就家暴韓麗,甚至限制韓麗的人身自由,天天說人家在外面找人,后來啊,韓麗實在是忍無可忍,于是連夜收拾東西,然后偷偷地一走了之,可惜??!她倒是逃離了苦海,卻把自己的骨肉留在了這深淵里,現(xiàn)在曾軍華是把氣全都撒在自己的兒子,曾什韓身上?!?/p>
李玉媚嘴微張開,思想仿佛一圈圈飛散的煙,無法凝聚,心里暗想: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爹不疼,媽不愛”的孩子。
——
邁著輕盈的腳步,“高一(3)班”映入眼簾。
“媚寶~這呢!”徐欣朝李玉媚揮手。
隨后她眉眼彎彎的走了過去。
“好幸運哦!咱倆一個班呢,嘻嘻嘻~”
李玉媚順理成章地坐在了徐欣的旁邊,“是呀!新同桌多多關(guān)照哦~”
秋風淺倦,伴著耳邊的喧囂,陽光細碎的光影落在了抬腳而入的少年身上。
是他。
李玉媚悄無聲息地瞧了幾眼,他眉骨處的傷痕已經(jīng)淡化,幾乎微不可察。
光影隨行,他一步一步地朝李玉媚的方向走來,突然,略微有些褪色的淺藍色帆布鞋停在了自己的視線里,還有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飄來,李玉媚猛地抬頭,隨之而來的是無聲、短暫的對視,他的瞳孔里是難窺探的寂冷,但僅僅駐步一瞬,隨后他就落座在了李玉媚的后面。
——
先聞其聲,“咚咚咚”一陣清脆響亮的高跟鞋聲飄入,后見其人,是一位戴著小圓眼鏡,梳著低丸子頭,穿著一身淺綠色素裙,右手拿著泡有枸杞紅棗的水杯,左手提著花名冊的女人,“同學(xué)們新學(xué)期好啊!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王老師,現(xiàn)在我要開始點名,看看誰還沒有來?!?/p>
……
“李玉媚?!?/p>
“到?!彼龣汛捷p啟,頓時輕柔,還夾雜著一些空靈感的聲音響起。
“曾什韓。”
接踵而至的是來自身后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到。”
剎那間,一絲震驚閃過李玉媚的瞳孔,原本在翻書的手此時竟停留在了半空,沒想到昨晚在飯桌上所談?wù)摰娜?,現(xiàn)如今就在自己的身后。
——
回家的小徑上已染上秋色,紅火的楓葉雜亂無章地躺在地面上,搖搖晃晃的秋風攜著桂花的馨香而來,這甜膩的芳香由鼻腔沁入心脾,于是李玉媚的臉上不由地露出了個清清淡淡的笑,嘴角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然后走到桂花樹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摘了幾朵桂花。
忽然一陣的“沙沙”聲打破此刻的安靜,李玉媚聞聲轉(zhuǎn)頭,來人竟是曾什韓,他目光里流露出的疑惑讓人難以忽視。
臉上那抹微笑還未及時收回,又恰逢一朵桂花飄落于自己的頭頂,她想都不用想現(xiàn)在的自己是多么的傻啊,好像從未見過桂花一般,很快,羞澀爬上她的臉頰,接著快速走出那黃色的花圈,緊握著書包兩側(cè)垂落下的帶繩,深深的低著頭,真是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挖個洞鉆進去。
李玉媚微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那個身影不徐不疾地,仍然在自己的身后,不過離自己有一段距離。
是??!怎么忘了呢?我跟他住一個巷子的。李玉媚咬著下嘴唇,懊惱極了。
小姑娘的步速愈來愈快,就這么一路帶著羞勁回到了家。
“媚媚回來啦!”電視機里人物的聲音與賀女士的聲音一同傳來。
“嗯?!崩钣衩臅环牛椭苯犹稍谏嘲l(fā)上。
“喲,這小臉蛋怎么紅撲撲的,外面有這么熱呢?”
“昂,我一路狂奔回來的,可熱了?!崩钣衩呐沦R女士不信,還特意作出扇風的動作。
“傻丫頭跑啥啊,家就在這,又跑不了?!?/p>
李玉媚朝賀女士眨了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母親大人,您就理解一下我的思家心切嘛!”賀女士接了一杯白開水,“開學(xué)第一天咋樣?有沒有熟人呀?”
李玉媚接過,“挺好的,徐欣跟我一個班,而且我們還是同桌呢!”
“喲,這么幸運啊!你倆從小學(xué)開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學(xué)哇?!?/p>
李玉媚邊端起杯子喝水邊點頭。
“就徐欣一個熟人嗎?”
賀女士無意的話語使那張“冷漠”的臉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
“嗯……也不是吧?!彼o握了幾分杯子,“還有……還有那個曾什韓?!?/p>
“呀!小曾跟你一個班啊!那你平時多跟他講講話,開導(dǎo)開導(dǎo)他。”
“那你們放學(xué)可以一起回家呀,正好你后面不是要上晚自習嗎,你一個人回來我跟你爸也不放心?!?/p>
“我可聽說小曾是江區(qū)的中考狀元呢,你以后不會的可以問問他?!?/p>
……
賀女士喋喋不休的話語聲繞在整個屋子,也繞在李玉媚的耳中。
李玉媚扶額,喃喃自語:不是賀女士,還晚自習一起回家呢,我跟人家可一句話都沒說過,就在這幻想“美好未來”了?也太不實際了吧!
“小嘴巴嘀咕什么呢?”
一旁帶有殺氣的目光,讓李玉媚顫了顫,“沒……沒,哈哈哈,我啥也沒說?!?/p>
——
“我做了兩份三明治,一份你的,一份小曾的。”
“啊……媽,不是……萬一人家不要呢?”
“啊什么啊,你就說我特地給他做的,小曾那孩子心好,肯定不會拒絕你媽的好意的?!辟R女士的威嚴不可撼動,此時兩份三明治已被全部放入李玉媚的書包里。
李玉媚面露難色,撅著小嘴。
媽你大概不知道,你口中的小曾的臉有多“冰”啊!
——
本想靜悄悄地把三明治放他桌子上,就像“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至于如何處置那就是他的事了,反正東西我已經(jīng)帶到位了。
誰知,他已在位置上了,李玉媚抬頭看鐘,不是才六點二十嗎?我今天可是提前十分鐘走的,唉!真是天要亡我??!
她的表情復(fù)雜。
要不還是不給了?到時候賀女士問起,就說他收下了,不行?。【妥⊥粋€巷子,很難不遇上啊,萬一哪天賀女士心血來潮拉著人家問,不就敗露了!
要不還是給?大不了被他拒絕,反正又不會死!
給或不給,宛如兩個小人一樣在她的內(nèi)心爭論。
算了,給!就讓人家拒絕一次,好澆澆賀女士的“好心好意”,免得以后再交給我這么“艱巨”的任務(wù)。
賀女士,你的寶貝女兒將舍己為你!
曾什韓早就注意到了進入教室的少女,畢竟她已在那站了足足五分鐘,一會兒眉頭緊鎖,一會兒又欲言又止的,他的眼睛微瞇,有這么糾結(jié)嗎?
李玉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三明治啊?”
曾什韓剛要張嘴,她連忙又接著說,“給,請你吃三明治!”很快一份三明治就出現(xiàn)在了曾什韓的桌子上。
曾什韓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在試圖解讀什么。
“你先別拒絕,額……這是我媽讓我?guī)Ыo你的,你考慮一下唄?!崩钣衩挠昧Φ財D出一個笑容。
“你媽媽是?”
“啊~忘了說了,我媽是賀清麗,我們是一個巷子的?!彼难垌W爍著尷尬的光芒。
曾什韓輕輕地點頭,“替我謝謝賀阿姨。”
“好!保證完成任務(wù)。”她唇角一勾,眼珠黑亮。
天漸漸曉,晨曦微露,橘紅色一點一點地渲染蒼穹,一縷晨光灑在那份三明治上,李玉媚眼波柔軟,“嚇死了,我還在想要是你拒絕我,該怎么給我媽交代呢。”
那深邃的眼中不知何時有了些溫度,“我不會拒絕真心對我好的人?!彼宕嫉纳ひ魮搅诵┥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