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峻霖坐在康復中心的診療室里,盯著自己的右手發(fā)呆。
醫(yī)生剛剛說的話還在耳邊回蕩——“神經(jīng)損傷速度比預期快,右手功能可能會在三個月內(nèi)完全喪失?!?
三個月。
他緩緩張開五指,又試圖合攏。指節(jié)像是生銹的機械,每動一下都伴隨著細微的顫抖,最終只勉強蜷縮成半握的姿勢,連掌心都貼不緊。
——這雙手,曾經(jīng)能畫出最精細的設計稿。
——曾經(jīng)能在布料上縫出0.1毫米誤差以內(nèi)的針腳。
——曾經(jīng)為嚴浩翔的每一場演出,親手制作獨一無二的舞臺服裝。
而現(xiàn)在,他連一根針都捏不住了。
醫(yī)生還在說著什么“干細胞治療”“延緩惡化”之類的詞,賀峻霖卻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他的目光落在診療室的玻璃窗上,那里映出他的倒影——蒼白,消瘦,右臂不自然地垂著,像一株正在枯萎的植物。
他突然想起嚴浩翔上次巡演時穿的那套火焰紋西裝,內(nèi)襯里還藏著他繡的“X&L”。那套衣服的袖口用了特殊的銀線,在舞臺燈光下會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星星落在嚴浩翔的手腕上。
——他再也做不出那樣的設計了。
——他甚至,再也不能為嚴浩翔縫一顆掉落的紐扣。
“賀先生?”醫(yī)生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您需要盡快決定是否接受新方案?!?
賀峻霖垂下眼:“……不用了?!?
醫(yī)生皺眉:“可是——”
“我想轉(zhuǎn)院。”賀峻霖抬起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麻煩您幫我聯(lián)系南方的康復機構(gòu)。”
——
回到公寓,賀峻霖站在工作臺前,看著上面攤開的設計圖。那是他為嚴浩翔新專輯準備的舞臺服裝草圖,只畫了一半,線條已經(jīng)開始歪歪扭扭,像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在試圖復刻他曾經(jīng)的筆觸。
他伸手想拿起鉛筆,可手指剛碰到筆桿,就無力地滑開。鉛筆滾落在地,斷成兩截。
賀峻霖盯著那截斷筆,突然笑了。
多諷刺啊。
一個設計師,握不住筆。
一個曾經(jīng)被稱作“天才”的人,現(xiàn)在連最基本的線條都畫不直。
他彎腰去撿,右腿卻突然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膝蓋撞在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賀峻霖沒有立刻站起來。
他就那樣跪著,看著自己的右手——它安靜地躺在地板上,蒼白,瘦削,像一件被主人遺棄的工具。
——它再也不能畫出流暢的線條了。
——再也不能在深夜的燈光下,為嚴浩翔縫制那些藏著愛意的舞臺服裝。
——再也不能,在他們相擁時,溫柔地撫摸那個人的后背。
一滴水珠砸在手背上,賀峻霖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
收拾行李的時候,賀峻霖翻出了那枚頂針。
銀質(zhì)的,內(nèi)側(cè)刻著嚴浩翔的名字縮寫。那是他獲得第一個設計大獎時,嚴浩翔送給他的禮物。
“以后你每縫一件衣服,”當時的嚴浩翔笑著把頂針套在他手指上,“都會碰到我的名字?!?
賀峻霖把頂針放在掌心,金屬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嚴浩翔彈琴時的手指——修長,有力,能在黑白鍵上跳出最熱烈的旋律。
而現(xiàn)在,他的右手甚至戴不住這枚頂針了。
——
凌晨四點,賀峻霖坐在去機場的出租車上。
北京的天空還是黑的,路燈一盞盞后退,像是被拉長的光痕。他靠在車窗上,看著自己的倒影與夜色重疊,模糊成一片。
手機屏幕亮起,是嚴浩翔發(fā)來的消息:
新歌寫好了,副歌部分用了你喜歡的和弦進行,你想聽聽嗎。
賀峻霖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動熄滅。
他沒有回復。
——
登機前,賀峻霖最后看了一眼手機。
屏保還是那張照片——嚴浩翔穿著他設計的火焰紋西裝,在舞臺上光芒萬丈。
——
飛機起飛時,賀峻霖透過舷窗看向漸漸變小的城市。
他想,這大概就是結(jié)局了。
一個握不住筆的設計師。
一個不能再為愛人縫制衣服的傻瓜。
一個,選擇在變成累贅前,悄悄退場的膽小鬼。
嚴浩翔,這次我真的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